《都市靜止》#253 對不起

只見媽媽仍然沉浸在她自己的回憶中，要在凌聖留下的話語中，找到更多憑藉，讓她能夠相信，哪怕其中有誰在這個現實世界裡消逝，人們還是能夠在另一個暫時無法接觸的地方再次相見。

她的冀望，大概也是無數人曾經的心願。然而，自古至今，能夠實現這個的，幾乎沒有。至少，在絕大多數人的認知中，那只是一種安慰，或更接近於天方夜譚。

少年丁東，看著自己的母親，只感心疼。

「我都有寫下。為了能刊登，我還破天荒第一次跟老總吵了個面紅耳赤的。」媽媽把一根煙抽盡，重重的吁了口氣。

丁東無法想像跟上司鬧矛盾這種情景，會發生在媽媽身上。

「凌老先生早說過，就算以科學研究的角度，提出足夠多的現象例證，絕大多數人還是無法相信這樣的事。」媽媽苦笑說：「正如，我們在這世界、在大自然裡，才是最不自然的，人類幾近肯定是地球的外來族群，這樣顯而易見的事實，人們百份之九十九都不願相信。」

「不是不能，是不願。」丁東很明白這種情況。媽媽此刻，或許就是身處同樣的糾結中。

「否定故有的自我認知，接受從來被告之不存在的真相，很令人不安，很危險，也很難。」媽媽似乎也有足夠自覺，自知身處同樣的誤區當中。

這類情況，似乎無知的人會比較幸福。在人類社會中，知道得愈多，偏離通往真相的道路，往往就愈嚴重，而且愈走愈遠，回頭太難。

「所以，哪怕像凌老先生那種甚麼也不缺，跺跺腳就能撼動一個經濟體制的人，亦沒辦法讓更多人支持他的某些想法，從而集中資源研究通往那個地方的方法。」媽媽漸漸回復原樣，平靜下來。

反覆的從不同角度切入，以圖說服自己。媽媽不只是想要相信那另一世界的存在，同時也在遊說自己跟無數人一樣，不要去相信那種虛無縹緲！

矛盾得很，根本就是兩個極端。兩端的思考，竟然一直都在媽媽的腦裡同步進行，隨時角力？

都在自救，同時都在自我否定？

不只少年丁東從媽媽的說話與情緒轉變中看出這樣的端倪，感到心痛的同時，亦感受複雜。就連長大多年後的丁東，回首重溫這一幕，都感到害怕……

從來都能幹冷靜的媽媽，原來狀態並不好。

而且，絕非一朝一夕，卻在那時，他才第一次對此有所察覺！

「媽，對不起！」丁東不由自主，擁抱媽媽。

「媽，對不起！」

不同時代的歉意，這時候重疊了。

「除了相信或不相信，我們沒有其他事可以做了嗎？」十七年來從沒有出現過，媽媽竟然軟弱得向自己的長子求助……

「媽，其實不是相信或不相信的問題。事實，不用誰去相信與否。」丁東擠出一個笑容，難得的斬釘截鐵，一字一字的說：「我們的所謂『信』，其實只是意識的資料整理，是以更利於自身存在的立場，填補潛意識選擇及採取行動之間的時間差，繼而以已發生的事，調整我們自身記憶的後果。」

一個完整意識，或稱為完整的靈魂系統，除了日常彷彿代表著個人的思想與意志，卻其實只佔偏少部分的所謂「有意識」之外，更多更多的是人們無法自主操控的「潛意識」。這是從最簡單基本得誰都耳熟能詳的實例中可以證實……

未完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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