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步週記．廿三

雨下得正如同不登陸的颱風那樣，介在爽快出門和直接放棄之間，一伸展，渾身的毛孔都拖泥帶水，準備要做室內超慢跑，戶外的風又款款誘人，落了個不乾不脆。

依然決定出門，小繞一圈半後雨勢加驟，轉道混跡在唧唧蹦跳的籃球與笑語呼喝之間。即使獨步前行與穿梭接傳有著性質上的差異，共處一個屋簷下還是感染了那種熱鬧的氣氛，當然還包括要不時留意破空或滾地而來的波襲，使得今晚的跑途多了幾許刺激。

《一代宗師》裡葉問有這麼句詞兒，大意是說，如果人生有四季之分，那麼回首前生，四十歲之前都是春天。要是放在不同的脈絡看，這興許也能做為家世雄厚所以能醉心練武的某類天選／紈絝之人的誇炫之辭。不過話說回來，武學造詣這種東西似乎不能僅靠醉心就能克盡全功的，至少在書報小說影劇的傳說／訛中，苦練與奇遇縱不可少，但沒了天分就算是農到肝爆或歐氣頂天都還是次一級差一著。所以人家有天分，有機遇（看看時下哪個家大業大的會任孩子去練拳腳功夫），然後日積月累四十載，這花苞中含著的會是怎樣的能量呢。

然而在電影的敘事，這樣凝神內斂地踽踽沉潛，也才在春陽和煦裡見著自己而已。接著的世局動搖內外交煎，因緣順勢中見到天地，又半推半就下選擇眾生，最終那一代宗師的繁華盡去桀驁不存，好似也不那麼讓人意外了。原先的小宇宙較諸後來的大時代，又豈是燕雀與鴻鵠的落差可比。說起來，黃仁勳在新生羅斯福大學的畢業演講真可惜，因為媒體或轉述的老是在「跑起來，別用走的」，「要麼追逐獵物，要麼成為食物」這兩句暢銷書名般的史僂哏，本來完全提不起興趣，幸好後來還是決定確認一下自己不合時宜的程度。除去由於外行而理解不能的型號編碼和術語之外，那三個Nvidia創業挫折的故事說得真是好，而且人家不但在總結處再提綱挈領了一次，演講中也重複強調了：謙虛地承認錯誤並坦然向人求助、在朝向理想的道路上忍受痛苦與辛苦、核心的價值在於為了完成初衷有時候必須放棄眼前明顯可圖的巨利，而（凝視著台下的畢業生說）「這對聰明和成功的人來說是很難的事」。不過從全場的反應以及最後講者調侃道「這裡應該用中文說，大家才聽得懂」掌聲才跟著響起來看，英文滿級分什麼的，可能尚未能夠觸及語言學習的真義啊。

跑或走的差別從來不在速度，而是姿態。決定成為獵人或獵物的，從來也不是自以為的欲求，而是面對折磨與煎熬的當下，心底有沒有值得堅持的東西。至於抉擇，至於結局，至於會是流傳的面子還是不見光的裏子，要落個乾脆，那得跑下去才知道了。

20230604的跑步週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