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唯心主义开战——列维纳斯的存在和逃离
对传统唯心主义的批判:
Ø “存在论”传统:对“观念、意识、生成”的发现只是加剧了人们对于“存在”的画地为牢:我们只能在“存在”内思考“存在”(包括假定的“存在”,比如“虚无”)。
Ø “存在至上”论:所有对象都可以通过形式“存在”,好像没有“存在”就不能思考了,具体路径如下:在思维中被思考之物都必须采取的形式直接将质料转化成了一个存在,“对象的形式已经被设想为一种存在的模式,对可能存在的确认已经被包含在系词之中了”。
Ø 理论后于存在:在沉思深度问题的时候,没有存在,理论就等待存在,而列维纳斯认为思考应该是在所有事情开始之前就开始了,但现在“知恰恰是当一切都已经完成之后还有待去做的事情。”
Ø 对于存在的虚假“解放”:是建立在它的低估之上的,只是修补了原有的“存在论”的结构,没有触及“存在”本身,忽视了感官,营造了一种列维纳斯眼中的虚假的“宁静”。
l 正是因为传统唯心主义缺乏对“存在”突破性的认识,唯心主义眼花缭乱的神智主义制造了一种看似岁月静好,实则悲剧性的愿景,这样的愿景要为二十世纪文明一次又一次的把罪恶合法化负责。因此,列维纳斯在本文中从“存在”的本质说起,再引入 “逃离”的概念。
论存在:
“存在”的“野蛮性”:“‘存在’这一事实本身超逾了完善与不完善之间的区别。‘存在的肯定’是指存在对于自身的指涉——存在就是存在自身,这种自身指涉没有任何对立面或外在之物,仿佛存在就是一个没有边界的域,野蛮性就是绝对充足并且不再指涉任何别物。”在现代感性中,对于存在的有限性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仿佛现代感性确信有限的观念不能够应用于存在者的存在,而只能适用于其本性,它在存在中感知到一种仍然更加深重的缺陷”
“存在”困境的本质:列维纳斯用了一个军事比喻:“被普遍秩序那不可理解的机械论捕获的不再是尚不属于他自己的个人,而是一个自治的人,他伫立在他所征服了的坚固大地上,感到自己有被动员(mobilisable)的义务——在“动员”这个词的任何意义上。但问题却是,这个人惨痛地意识到这样一个最终现实:后者要求他牺牲他自己。现世的存在承受着绝对之不可表达的滋味。”“存在”之所以让我们痛苦是因为“‘有存在’(il y a de l’être/ there is being)——一种具有价值和重量的存在——这一基本真理在一种度量着它自身的野蛮性和严肃性的深度中启示着自身。”我们越反思我们的“存在”,越感觉难以解脱,“在所有关于存在的经验中,重要的不是发现我们存在的某种新特性,而是发现存在这个事实本身,发现我们自身在场的不可罢免性”。认清存在的本质之后,我们就只能在和“非我”的对抗中确认“自我”,这是列维纳斯对他那一代人悲剧的总结。因此“理性的需要只能变为对逃离的需要。”
“需要”与“满足”:这两者肯定是有必然联系的,但如果说 “需要”只是“存在”的某种“不适”,那好像就是在说有一个充盈的现实,只不过需求永远是不足的。但列维纳斯压根就不认为“不适”是一种消极或者静止。同样,“不适”也不是“内在”,后者在列维纳斯的定义中,更加关涉“释放”而非“满足”。
“恶心”的本质:“存在”的一种不适。列维纳斯在“恶心”中发现了一种二元性,那就是“恶心”是一种不可回避的“显现”,这种不可回避的特征在别的外物中是没有的, 在“恶心”中“逃离”的尝试变得绝望,这种绝望可以被概括为是“人之所是的不可能性”(我不想存在但不得不存在),列维纳斯将这个恐怖的不可能事件定义为“纯粹的存在体验”
为什么说“恶心”是存在的“肯定”本身?因为“恶心”不需要自己的运作之外的根基,“仅仅指涉自身,逼近所有剩余物,并不带有任何通往他物的窗口。恶心将它那引力中心持守在自身之内。这一安置的根基就在于它在自身的实在性面前是软弱无力的,然而这种软弱无力就构成了实在性本身。”指涉自身;软弱无力的实在性;这都符合列维纳斯对“存在”的定义[1]。
如何“满足”:“满足”,在列维纳斯看来,不可能不依靠外部条件,外部的条件将可以满足需要的事物呈递至“需要”手中,而久而久之,关于需要的意识变得非常精细,最后“发展成为一种仅仅只是学习和教育的功能”。
Ø 需要本身并不内含任何“终结”,需要的悲惨针对的是“一个并不到来的死亡的绝望”
Ø “需要的满足并不摧毁它。不仅需要会重生,失望也会紧紧跟随需要的满足”换言之,需求甚至不会因为死亡而得到满足。
列维纳斯相信,人类“存在”的特殊之处就在于这种“满足”的“不充足性”,最终留给我们的只有一条出路:逃离。“满足”的源头是“愉悦”。后者是一种“展开”,它是渐进的,非整体,亦非瞬间的,没有目的,在“愉悦”的最深处正是一个把我们吸入其中的“深渊”——“存在感到其实体性以某种方式排空自己”
“愉悦”的分裂特质:在“愉悦”中,一个瞬间被分解成了无限多的瞬间,每个瞬间都充满新的潜能,直到在“狂喜中晕厥”,“愉悦”终结在一个破碎的高潮中:“在这卓绝的破碎之后,当(人类)存在全然信任狂喜但却也全然失望,他发现自己[在狂喜之后]仍然存在,他感到无比的绝望与羞耻——直到这时,原始的那一瞬间才会被重新聚合和捕获。”在“愉悦”中,我们“瞥”到了一眼“逃离”。因此, 我们真正的“满足”就是“自我的失落”,
“愉悦是一个过程,而不是目的,愉悦是从‘存在’的分离”,然而,“愉悦”仍然不是列维纳斯眼中真正的 “逃离”,因为它对存在的反抗只是形式上的,因为“愉悦”必须经历破碎,最远也只能走到离“承诺兑现”一步之遥的地方,换言之,“愉悦”最后终结在一个“羞耻”中,或者说,就“愉悦”本身而言,它永远是一种失败。
“羞耻”的本质:谈“羞耻”不能只停留在表象,否则我们会很理所当然地把“羞耻”视作“存在”的“削减”,恰恰相反,维系“羞耻”的强度靠的正是一个 “不能不与其保持同一的那个存在上,这个存在已然陌异于我们,其行为的动机是我们不再能够理解的。”所以,很悲剧的一个可能就是“存在”有多坚不可摧,“羞耻”就有多坚不可摧,“羞耻”正是建立在“存在”的坚实性之上。在列维纳斯看来最典型的“羞耻”就是“赤裸”,但原因不是因为被迫暴露,而是私密,“我们整个存在在其完全性和坚固性中的赤裸,是我们不得不加以注意的存在的最为野蛮的表达”。“羞耻”就是一个“自身揭示着的存在。”上一节所说的“愉悦”的破碎时刻就是“虚荣心之后又一次发现了他自身。”
意志对存在的认识:意志的“存在”先于意志本身,所以意志没有对进入存在表现出抗拒。在成为“存在者”之后,“存在者”必然会使用一些外在的权能和功能来评估存在的野蛮本质,这些外在的权能和功能也有其自身的限制,这是因为“限制是存在者的标志”,面对这些限制,意志要么碰壁要么屈从。
论逃离:
“逃离”不是什么?
Ø 列维纳斯坚称他所说的“逃离”不是18-19浪漫主义者对日常生活伦理的反抗也不是去找某种奇迹,总而言之,“逃离”不局限于“诗人的梦”,而是要对存在的“恐怖”本质重新认识。列维纳斯指出了“生命哲学”的缺陷在于他们对创造和改变寄予了太多不切实际的希望,列维纳斯认为这种不切实际是神秘主义的不切实际,暨把接近“创世”当作超越世界,问题就是,“超越”了世界之后出现在面前的还是世界——“因为根本上讲,变化并不构成存在的反面。包含于生命冲动中的那种朝向未来——即‘超出自身’(au-devant-de-soi)——的倾向标志着一种被献给一种运动的存在。”
Ø 浪漫主义者的天主终究不是“逃离”:因为他们要么把存在的范畴归结于天主,要么把天主当作最高的“存在者”,正如上文所说,列维纳斯不认为“创造”是“逃离”,相反是对存在的再度宣认。
“逃离”的纯粹性:要牢牢把握“逃离”的范畴,而不是把它想象成革命或者创造。因为“逃离”是对“存在”难题的前所未有的回答:“从存在出离”,列维纳斯认为这个出离既不是最低级的对死亡的憧憬(他为此发明了一个术语‘超离’(excendence))[2],也不是以自由思想之名做无用的本源考察,而是让“存在显现为一种人们必须从中出离的囚禁。”
为什么要如此强调“逃离”,因为列维纳斯发现,存在虽然是绝对的,但是在指涉自身的时候会暴露出二元性,所以“逃离”是揭露存在本质的必然结果:“在自我的同一性中,存在的同一性揭示出其链锁(enchaînement)的本性,因为它在痛苦的形式中显现,并邀请我们逃离。因此,逃离就是出离自身的需要,也就是说:打破那最为彻底和最不可替代的链锁——‘自我是自身’这样一个事实——的束缚。”
错误的“逃离”:逃离绝对不是现代心灵鸡汤常说的什么“探索生活的不同可能性”,列维纳斯嘲讽道:“生活就是选择,因此就是众多永远无法实现的可能性之牺牲。对一个普遍的或无限的存在的需要允许多种可能性的实现,它假定了一个在自身深处将会变为现实的平静,即对于存在的接受”这样逃,是永远逃不出存在的,相反与“自身和解”扩大了存在。“逃离”要做的是打破“自我-自身”& “存在-自身”这个束缚。这仍然是停留在概念层面的“逃离”,用概念是无论如何不能战胜“存在”的,因为后者既是有限的也是无限的。二十世纪的哲学的根本任务是要重新思考“作为存在的存在”的一系列难题,i.e.存在是否普遍?无限存在是否也需要逃离?
“逃离”的发生:列维纳斯自问自答,有限或者无限只针对存在者而言,并非完全适用存在者的存在。在后者中,“所有的权能和属性都被安置了”,“安置”在某种程度上代替了“存在”,逃离就发生在“自身安置的事实处在赤裸中,摆脱了任何自然、性质或者权能,这些东西被安置并掩盖了它们存在的这一事件。”
结论:
1. 引发“需要”的是存在的“过剩”,“需要”朝向“逃离”
2. “纯粹”的存在就是“无能”
3. 存在“不完善”不能直接推出它不“无限”,要证明存在“有限”要接受以下事实:“存在是自身的负担,它致力于逃离。因此存在本质上是有限的。”
4. 要回溯“存在”的开端是不可能的,这等于是存在的条件中再去找一个以存在为条件的条件,比如“存在者”。上述提到的种种存在的重负和我们“去”存在的努力不是从存在和存在的原因因果律中找到的。
5. “虚无只是一个本质上转向存在的思维的作品。”关于存在的终极问题不是去溯源,而是思辨它的充足性和不充足性。
[1] 列维纳斯将“恶心”定义为一个“出格的”意识“的事实”,在他看来,很多人意识的事实的存在和意识的知识混淆而低估了意识的在场性,
[2] 因为“存在”在指涉自己时候本来就是一个绝对的肯定,这个肯定不受“生”,“死”这些事件的左右,所以列维纳斯认为不是“生”,“死”问题已经被回答了,而是它们根本没有被恰当地提出,这两者要在对“逃离”的思考完成之后才能被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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