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元的高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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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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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作者黃信恩來說,高雄是12元的高雄,他在高雄度過的,國小、中學、醫學院,到醫院實習的這段歲月,都圍繞著高雄這個城市。而他在這個城市移動的方式是公車,票價12元。高雄的記憶緊緊地與公車連結在一起,是他觀看這個城市的角度,也是他串起回憶的方式。

閱讀他所記敘的高雄,勾起我自己在這個城市裡的童年記憶。因為在一個白霧濛濛的工業城市裡長大,我那麼習慣了每個清晨窗外揮之不去的霧霾。藍色的天空對我來說,是很異國、很異鄉的景色。

因為在這個城市長大,我以為所有的城市都應該有一個港口,以為所有的城市都應該看的見海。海存在我於這個城市之中的居住潛意識裡。在離開高雄的日子裡,我常常做一個夢,夢見自己艱難的穿越漫長的山路小徑,要走到山的另外一邊去看海。

那些夢大多在路程的半途醒來,惆悵地,想念嚮往的海。有幾次我可以成功的走到山的另一面去,眼前展開的景色令人難以忘懷,夢裡的烏托邦,是一個有山有海的地方。

高雄就是這樣一個有山有海的地方,童年的我將其視為理所當然,一直到失去了這份理所當然,才在夢裡不斷地尋找它。

公車在我的記憶裡,和爸爸連結在一起,和荒闊的白色天空底下,整排的椰子樹連結在一起。

順著這些記憶的線索往下翻閱,出現的是爸爸沉思的表情,他坐在我對面,所以我可以有很好的觀察角度。他一隻手支著下巴,有點像羅丹的沉思者。

爸爸在想什麼呢?小小年紀的我好奇著。那一幕景象如同一張照片被清晰地記錄在記憶裡,伴隨著一些些剛萌芽的孤單的、悵惘的感受。

第一次渴望知道爸爸的想法,那時我大概八歲左右。我希望知道在他心裡使他感到沉重的是什麼,也許我可以與他一起去背負那些,以我的力量去承擔一些。

八歲的我,隔著公車的走道,與爸爸陌生的心思對望著。

那一整排的椰子樹在通往小港機場的路上,我們的公車要搭到小港機場再過去的中鋼宿舍。每個周末到中鋼的游泳池游泳,是我和爸爸的例行公事。喜歡游泳的爸爸,也給了我一個喜歡游泳的興趣。

從我們住的五福路到比機場更遠的中鋼園區,開車大約要30分鐘。但是有一段時間,我們必須搭公車,跟著迂迴的路線悠長地坐上一個小時的車程,才能到中鋼游泳。原因是汽車被偷了。

車子被偷了的那段時間,我們不管到哪裡,原本開車的路線,都必須以公共交通工具取代。我記得,坐火車到彰化,再轉客運到和美的奶奶家,不用開車的爸爸,在車上告訴我他童年的故事。那是他的故鄉,他的城鎮,他的路程。從和美到彰化的這段通學路,將他帶離了小鎮的生活。

我記得,和爸爸坐公車到新崛江看「末代皇帝」這部電影。和爸爸單獨到電影院看電影,好像就只有這一次。家裡其他人都已經看過這部當年轟動一時的鉅片,只有我病了,在家裡休息。感冒好了之後,已經看過電影的爸爸,又帶我到電影院去看了一次。

我記得那天爸爸的好心情,他甚至把零錢給我,讓我自己投進車上的鐵箱裡。我感覺被交付了一份令人驕傲的信任,硬幣在鐵箱中匡噹匡噹落下的過程太過有趣,以至於令人忍不住駐足停留。我不只要盯著硬幣落到鐵箱的底部,最後並要抬頭確認了司機先生的神情,才安心自己完成了任務。

爸爸隔了多久才又買車呢?我已經不記得了。爸爸買車以後,一起搭公車的日子也結束了,留下那張相片一樣的記憶,爸爸的沉思像。

"八零年代的高雄公車,銀殼車身,漆上藍色線條,無空調,乘客對坐兩條皮革長椅,沒下車鈴,只有車窗上方牽出的長長鈴線,下車前拉一下,便叮叮作響。"

書裡的這段文字,準確地帶我回到那個時空。文字具有某種力量,是的,我相信。

CC BY-NC-ND 2.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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