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书|Day5 关于家的记忆

moonjoy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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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说不清这种半蒙昧半自然的生活里,有多少回忆滤镜,总觉得那时候是最无忧无虑的,但在干家务和上学的同时又急切想摆脱,想早一点去往远方未知的生活。现在走远之后才发现,当时的生活已经回不去了。

说起家,基本上不需要想象,我就能想到从小长大的房子。在江南农村里遍地都是的两层宅基地房,是父母白手起家的明证。房子建于1984年,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晰是因为排水管上刻有建造年份。

后来父亲不喜欢那里,是因为房子在一个深深的巷子里,前后都与邻居家挨着,小时候甚至可以从一家窗户爬到另一家,不需要走正门。父亲向往城市里的生活,他一直是农村城市化的拥护者,以至于房子要拆迁的时候他第一个就交了家里的钥匙。只是后来搬进公寓楼之后才有点后悔,没有院子可以种点花草,没有井水冬暖夏凉,城市生活的确没有想象的好。

整栋小楼是是一个凹字形的两层,楼下厨房里有爷爷去世前做的整套木桌椅,分别属于我们一家三口,每次坐下来吃饭的时候,我和父母的座位都是固定的。记得桌椅都是榫卯的,非常坚固,但是搬家的时候我爸并没有带走,好像是为了开启一种新生活。每到冬天,厨房做完饭之后整间屋子会雾气缭绕,又暖和又迷幻。

楼下两个角房是储藏室,小时候我是不敢轻易进去的,因为堆满杂物,常常有老鼠和蛇出没。不知道是不是父母为了安慰我,告诉我每家都有一条看家蛇,负责抓家里的老鼠。

另一间储藏室最初是我爸事业的起点,他研究种植食用菌,那里曾经是蘑菇和平菇的暖房,每天晚上我陪父母给暖房里的食用菌喷水,伴随着村里安装在各家的喇叭,最后一个节目一般是到八点半的评弹节目“长篇书场”。我常常撑不到结束就开始犯困,父亲就会哄我仔细听评弹:“注意听,注意听!孟姜女要把长城哭塌了!”于是我又打起精神,提起耳朵仔细听,经常到他们干完活我还没听到长城塌。

暖房隔壁的屋子里,常常会养几只牲畜,几只鸡,或者一只小羊。年初时外公会牵来小山羊,养在我们家柴房里,白天把它牵到屋后的草地里吃草,晚上再牵回来,要是遇上下雨,就得把羊牵回家,它饿了叫唤,就喂几棵豆萁,要是放假在家,这些活常常会成为我的任务。

柴房旁边有个巨大的灶台,锅是用来洗澡的,江南称为“锅浴”。寒暑假的傍晚,我负责把井里的水一桶一桶打到锅里,然后用收割脱粒后的水稻芨杆把一大锅的水烧热,自己先洗,等爸妈下班回来他们再添几把柴就能继续洗澡。冬天睡前洗澡,常常是一边有人在加柴烧,一边洗澡,非常像煮人,屁股底下会垫一块隔热木板,我们把它称为“乌龟板”,因为长得像乌龟壳。这样一阵蒸腾洗完之后,睡到被窝里会像桑拿之后一样解法。

屋子的正中是厅堂,夏天一家人会坐在厅堂正中吃饭,厅堂有个不知疲倦的吊扇,我在吊扇下过掉了一个又一个暑假。春天会有燕子飞进来筑窝,等到小燕子孵出来后,父亲在燕子窝底下按一块木板,防止它们拉屎拉满地。我的暑假经常伴着吊扇晃荡和小燕子喂食的争抢叫声。

院子里种了一株巨峰葡萄,父亲搭了一个大葡萄架,葡萄藤爬满了整个院子上空,每年八月这株葡萄都会大丰收,不仅填饱我们全家,还有很多余量要分发给周边邻居。

葡萄叶落尽的秋天,葡萄架下面那棵含笑花就开始开花,满院子飘着甜甜的香味,让我的每一个金秋十月都充满幸福感。

含笑旁边的井坛,是母亲每天早上洗衣服的地方,井水冬暖夏凉,胜似冰箱。夏天我们把西瓜直接扔进井里,晚上用桶捞起来,在阳台上吃西瓜看星星,聊家长里短。冬天的井水是温的,不像自来水一样刺骨,正好母亲洗衣服不冻手。

拉拉杂杂,回忆像开了的水闸,每间屋子都有独特的属于我与它特有的故事,也说不清这种半蒙昧半自然的生活里,有多少回忆滤镜,总觉得那时候是最无忧无虑的,但在干家务和上学的同时又急切想摆脱,想早一点去往远方未知的生活。现在走远之后才发现,当时的生活已经回不去了。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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