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给我写信｜Vol.04 被火灼伤的人

【Vol.04】被火灼伤的人

第四期拖了这么久，是因为写信的这两个人，因为彼此长久的缺失和渴求，互相伤害了一下，稀松平常，不是吗？

【Part1】小青来信

亲爱的罗拉，

刚才其实聊得不算少，但提笔（或者说打开文档）却依然不知道从何说起。

距离我们上次争执，确切地说，是我向你开火，已经过去了快两周。我甚至觉得，我的记忆开始进行一些暗戳戳的遮盖行为，好让我像忘记其他很多事情一样，忘记我之前发给你的长长留言，像一封没有韦斯莱太太倾情演绎的咆哮信。

还好后来你说，你看了几句就没再往下看。

我真是太擅长怎么戳人了。那个下着小雨的晚上，我在金山的一个天台边看烟火边打字，我甚至一边打字一边都能想象到这些话像箭一样射中你。我攻击你没有边界感，我用文字嚎叫我怎么感受我和我妈之间的关系与你无关，我撂下狠话说除了写信我还有别的事可做，同时我清楚明白即便我无法界定写信能不能算作一件"事"，但我并没有其他可以做的事。

后来我在母亲节给你发了一个戏谑的节日祝福，一方面带着一点歉意，另一方面还带着一点不服气。

你过了一阵回了我一条很客气的消息。我也就没有再回。

过了两天，你说想聊聊。于是我们重新开始聊天，我们都原谅了我，至少看上去如此。

你说，只有有过类似创伤的人才能彼此理解。我觉得这件事挺绝望的。被火灼伤的人，可能都想过靠近一些清凉的地方，或者带着清凉气息的人，没想到试了又试，清凉的人根本不了解被火烧过的痛，就算了解，白天也不想懂夜的黑。

两个被火灼伤的人，能凑出来一支京万红吗？我不知道。我想起两周前的信誓旦旦劲头十足，好像新生活真的会就此展开，好像我自己发出的光能照亮那个白天都显得有些阴沉的办公室。随后铁幕一降，被抑郁牢牢握在手心里的我，一边咒骂世界和人类，一边在焦虑和痛苦里缓慢地推进工作，害怕不被认可。像信徒跪拜神灵，我跪拜于我的恐惧之前。

很难说恐惧的源头在哪里，我的记忆检索功能不是很好用，存档里要么空白要么模糊。而瞬间闪现的记忆，无非是那些愤怒对峙的大人，彼此嚎叫着想要伤害对方，用仅存的理智把愤怒限制在没有生命的物件上，比如下一秒就要碎裂的饭碗，或者木凳，或者是一些他们在哭在愤怒，期待一个孩子去安慰他们的古怪时刻。

那么谁来安慰我呢？我们聊过的那些被同学邻居嘲弄霸凌的情景，被我的防御机制像大雪一样覆盖的记忆片段，远没有他们要我听话，要我闭嘴，要我向所有人问好，彬彬有礼但在任何时刻都要关闭我的欲望表达那么可怕，听上去我甚至没有挨揍，顶多只是挨骂，但我搞不清楚我是谁，在我感受自己的感受之前，在我想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之前，我已经开始考虑别人的感受，已经开始照顾需求还没有我迫切的别人，同时我一文不名，所有攻击和伤害，都要靠忍耐来承受。

我做完手术当天晚上喉咙神经水肿疼痛，加上无法翻身，背部缺少支撑酸痛僵硬，又无法发出声音的时候，我努力打字给我妈说旁边床位打呼太吵了，她一开始让我忍一忍，因为不想跟别人提要求。

你说我更自私受过的伤害更少，我承认你说的是事实，但那又怎样，那也无法改变我被篡改和损坏的事实。你说我要喂养好我的月处女，我甚至不知道该去欲望什么，我感受和表达欲望的通路还需要重建。我连为自己争取一些并不算多的报酬都百爪挠心焦灼不安，因为觉得不配。我总是紧张，总是害怕不被认可，我从没有真的相信过谁会真的爱我、信我，看见我，不是因为这些人不存在，是因为我做不到。

有时候我觉得，火不如烧得更猛一点，把我烧成灰。在520这一天，我仔细又困倦，在凌晨品味一种陈旧的恨。不必原谅。

祝

平安

小青

2024.05.20

【Part2】罗拉回信

神奇的小青：

展信果然不佳，很不佳。

我这一次的抑郁持续了一个多月了，往常一般半个月都能自我调控为正常水平，不是说能摆脱抑郁，而是说至少日常生活可以正常运转，不像现在地不擦、床不起、饭不做，完全在躺尸、几乎每夜都在熬鹰，因为熬夜之后白天睡觉日子会过得很快，比如我今天发现竟然四天没写过日志了，我这些年来始终坚持的事情第一写日记，第二抄写经书。所以当我连日记都没写的时候，那就和没吃饭、没睡觉差不多一个意思。这个月没来例假、体重到了历史新高，浑身的疼痛无力吐槽，哭泣都是费力的事情。

我在想也许我更像躁郁症，半个月的兴奋半个月的抑郁，两个极端来回摇摆，这一次停留在寒冷的抑郁南极摇摆不回去了，回龙观的专家也没完全为我确诊，因为自我复原力很强、看过的书多又杂，所以医生说我的症状复杂又边缘，只能半月调整一次用药来试试效果如何）这更让我放弃了用药治疗的念头，本来就不够相信这些专家医生。

我们的书信计划因为我停滞半个月了，我为自己和我们感到很抱歉，这些年总在渴望坚持做一件事，并能转为一份事业，但是总也做不到，之前和YX一起尝试的音频节目做到第十一期就停止了，一直好遗憾。我在劝自己看向自己努力尝试的这一面。但是无奈放弃的这一面总更多的冒出来，就像处女男讽刺我的那一句永远响彻在耳边：干啥啥不行，打退堂鼓你最行。

生命的内驱力从小就是残破的，但我又时常惊叹自己的复原力，从9岁就渴望自杀的那个小小的我到底是如何一点点的努力活到今天呢？这些年遇到很多的针灸中医，他们都会说你还真不怕疼，耐受力很强……是啊，那些无数个煎熬的时刻到底是怎么咬牙撑过来的？

5月5日持续了有一周，我们在不断的争吵，虽然我想归罪为最近的又一波强烈的水逆和各种地磁暴，（最近天天看到各地频发地震的新闻）但其实我们心里都清楚，这是两只刺猬想要靠近取暖的又一次失败。回看那些聊天记录很多话都是为了伤害自己而说给对方听，完全都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了……我只能静默下来，但是内心的悲哀感还是怎么也抹不掉，为什么越是想要珍惜越是想要靠近，却只得到伤害呢？只能保持距离吗？过往多年来我们一次次的相互依赖和陪伴仍然无法打破这些亲密关系无解的魔咒吗？

所以书信的计划更加搁置了，一字也写不出。

我们的沟通和友谊也岌岌可危，过去一周死寂般沉默的时光里，我慢慢确信下来：是的，人与人之间必须保持点距离，为了保持长久的友谊，更紧密的亲密只能做些让步，也许转念一想，这是更持久的亲密吧。所谓君之交淡如水。

这一次必须感谢你再坚持，让“我们”似乎又活了下来。

感谢你为我，我们做的三件事：

1、硬着头皮耐着心看完了我推荐的小说《我们》，并给予我很多的意外反馈和启发；

2、为我准备了一份爱心实用的礼物，此刻我刚用这个柿柿如意的艾灸锤在阳光下锤了十五分钟腿和背……嗯，窝心的礼物、实实在在的关怀。

3、昨日下午你一边坚持健身一边和我视频聊天，陪伴我、疗愈我，看似没有提出任何解决方法或说出什么新的废话，但是昨夜我明显入睡容易了很多，今早醒来也没那么沮丧的感觉，只是纠结了很小的一段时间就起床了。

今天是5月27日星期一，又是新的一周开始，以及马上迎来六月，但愿明天是新的一天吧。

祝好

愿我们

初夏新欢

2024/5/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