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的眼眸

近幾年有很多日本翻譯文學作品，日本文豪的譯本如雨後春筍，每個出版社都要出版一套日本文豪系列。比如太宰治的《人間失格》，在博客來網站至少找到7個版本［註1］。至於另一位日本作家宮澤賢治，他的《銀河鐵道之夜》，也有多個版本，甚至有漫畫版。

然而，慢慢發現，為何同時期的女作家的翻譯作品，卻寥寥無幾？時代背景會是一個因數，重男輕女，男子能得到知識學問的機會，被女生為多；即便明治時期女生可以上學，學歷只到小學，之後往往因為家繼而要出外就業。但仍有一些大家所熟識，如曾介紹，日本5000日圓紙鈔上的人物樋口一葉，在2011年災難中，詩句成為慰藉的詩人金子美鈴。今次要介紹，也是日本女性作家壺井榮的《二十四隻瞳》。

先介紹作家壺井榮，她生於1900年，來自香川縣小豆郡從事醬油工作的家庭。她並不是一開始就創作，只讀到小學畢業，15歲就出來工作。可是，她遇到病患，差點要了她的命。但上天並沒有待薄她，因緣際會之下，認識了一位男士，之後成為她的丈夫詩人壺井繁治。這位男士，讓她開了另一片天空：創仍。婚後的榮，因著夫婿繁治的文人活動而認識一些當時著名女性作家林芙美子、佐多稻子、宮本百合子等。慢慢地，她開始嘗試創作，亦因著這些友人丈夫的幫助，在不同雜誌刊登她的作品。有趣的是，這段時間的作品，並未視為她正式作品，大概是因為投稿及用筆名［註2］。與此同時，朋友佐多稻子鼓勵她創作兒童文學。至此，她埋首完成她的處女作品《大根之葉》（『大根の葉』），並以真名刊登在文藝雜誌《文藝》中，由此開始正式出道。

此後，她不斷創作，亦拿到不少獎項，如新潮文藝賞、兒童文學賞等。1951年，她發表《二十四隻瞳》，在1954年改編成電影。這電影因為在小豆島拍攝，使全國都認識這處。1967年，她因病離世，享年67歲。她一生共發表300多篇作品，包括劇本。1972年，為紀念這位作家，設立壺井榮賞，鼓勵香川縣的中小學生創作。

丈夫的文化圈子，友人的鼓勵，成為榮的推手。當然，少女時代的閱讀，生活的磨難，成為她的創作養份，寫下廣為人知的《二十四隻瞳》。

《二十四隻瞳》講述一位剛畢業的女離角大石老師，到偏遠的瀨戶內海一個偏遠的村莊教學，與她學生相處的故事。大石老師本來是要在這偏遠村莊任教一年，但是還未到學期完畢，因為一場意外提早結束。然而，他們的情誼，沒有因此斷絕，學生往後的成長，都成了老師掛念的事。十多年後，二戰結束，老師再次與她的學生重聚。

書名「二十四隻瞳」顧名思義，是指十二雙眼睛，來自十二位大石老師的學生。讀者除了從大石老師的角度看這些學生，與此同時，讀者也從這十二雙眼睛，去理解他們生活的世界。因為學生活在戰爭時期，他們所受的教育，與愛國主義結連。《教育敕語》在當時被視為日本軍國主義的中心思想：忠君愛國，為天皇犧牲。

所以大石老師的五位男生，有些志願當下士。當他們廿歲時被徵召入伍時，他們專程跟老師道別，旁邊有位老人家看到，歎道老師要掛笑臉送學生到戰場。為何要笑著？因為當時有人監控，如果反對戰爭，會被視為「非國民」而受罰。

而大石老師的兒子，也受著這洗腦教育之毒害。大石的丈夫，因身體弱，本來不用上戰場，結果最後徵兵令下來，他也不得不上戰場，結果一去不回。大石的兒子大吉，並未體會到種傷痛，覺得是一個榮耀。反而覺得母親有這樣的想法而感到羞恥。在他的眼中，能為國捐軀是件美事。壺井榮是一個反戰份子，當然不會認同這想法，所以書中不乏有很多對戰爭的反思：

他擺動肩膀往前奔跑的背影，散發出拚命往明日成長茁壯的氣息。但一想到前方等待著那可愛身影的不外乎是戰爭，你便會懷疑：人到底為什麼要生下孩子？為什麼要愛他們、養育他們呢？為什麼不能為人命感到惋惜、悲憫，不能加以保全，而非得要讓他們受砲彈擊打、粉身碎骨而亡呢？所謂維持治安不是珍惜人命，而是要連人類的精神自由都加以束縛嗎⋯⋯（頁190）

人捨棄身為人的一切特質，藉此存活下去，然後死亡。因訝異瞪大的眼睛沒法闔上，閉上眼睛後還得隱藏眼角流個不停的淚水，每天生活都像被某股力量追得到處逃竄。而且人還在不知不覺中習慣這樣的生活，忘了要停下腳步，忘了要回望過去，連內心深處都變成粗獷的荒地。內心若不荒蕪，等於連「活著」這件事都抗拒了⋯⋯（頁199）

至於女學生們，本來有著各種喜好，最後也因著不同原因，走上不同的生活。有的要遠走他鄉，有的本來有好歌藝，也因為家庭因素而放棄。然而，不論這些孩子面對著什麼困難，都會想起他們所愛的老師。也許壺井榮覺得故事有點苦澀，所以故事到最後，老師與仍在世的學生重聚，雖感慨萬千，但充滿著愛。大石老師雖只教這些學生不到一年，卻建立了很深的師生情誼，這可說是緣份。老師對每位學生的愛護、關懷，也許在當時少有的。然而，這作品並非「愛的教育」書籍。我反而覺得它是時代的書寫。

身為一個兒童文學作家，這作品充滿著兒童/少年那種躍動，對未來的憧憬；身為作家，她沒有忘記要指出社會的錯謬，要面對錯誤，改正思維。大概這樣，這作品歷久常新，出版超過50載，仍受大眾喜愛的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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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人間失格（博客來）——
https://search.books.com.tw/search/query/key/人間失格%20太宰治/cat/all/fclick/autocmp-mb

［註2］壺井榮在維基百科中有這一段
//作家として正規の活動ではないため、デビュー作とはみなされない事が多い//（維基百科）——
https://ja.m.wikipedia.org/wiki/壺井栄

《二十四隻瞳》（博客來）——
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793204?sloc=main_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