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给我写信 ｜Vol.01 你的孤独，像一个巴掌

【Vol.01 】你的孤独，像一个巴掌

第一次信件的主题是孤独。孤独听上去是个无比庞大且有宿命感的词，但这一次它有具体发生的语境，之于罗拉，是她失去的红豆，之于小青，是被意外搅动的深层恐惧。

【Part1】罗拉来信

神奇的小青，

见字如面。

今日是我送走狗儿子红豆的第二天，蓝天无云晴朗的不像话，我的心情烂到没词可说。

我今日的经历如下：一早醒来有处女男电话“教导”我到中午，期间还约了晚上去gay蜜家聚餐，下午我逼着自己出门和邻居女友去附近的小公园散步聊聊天，说了好几个小时，状态应该还可以，回来路上去拿快递，在组装新买的买菜推车时，突然眼泪就毫无预兆的流了出来，我心里好像都没想什么，眼泪就止不住，眼前都是红豆扭着屁股走在我前面的样子……我心里坍塌的不知道到底有多烂……在快速驿站门口轮子安不上，有邻居帮我拧螺丝，我可能连谢谢都没说出口，回家坐电梯有邻居帮我按楼层，我眼泪就是止不住……脑子全是狗儿子的样子……回到家喝了剩下的牛奶，刚发了信息告诉朋友说晚上过不去了，这时你的信息来了，我们视频聊天时，正好你就看到了我下巴上残留的奶渍，以及我满眼的泪花花……和你聊天时，我才神魂回来些，才意识到刚才自己接近了失心疯。所以在视频时就控制不住的嚎啕起来…… 嗯，孤独，哦这个词语根本不够，是，孤苦，这滋味该怎么形容呢……

去年5月14日我42岁，终于搬进这个房子，是自己贷款买的两居室，却从来没觉得是自己的家，但至少终于不是随时可能要搬家以及过几个月就要交房租的那个时候了。在这终于充满阳光的房子里，我有三大感受是：赚不到钱的恐慌，和从头发到脚后跟的变老，以及钻进骨头缝里真要命的孤苦。

住进虽说是自己的却从不叫我家的这套房子里，还有一个月就一年了，（因为位置在北京郊区）所以我在8-9月这段时间尝试了进城找工作、社交、参加舞会等各种以前在北京生活时的状态，很快就感到了厌倦和疲惫，所以大部分的时间我都是呆在房间里，但至今没有找到我家的感觉，我时常问自己，为什么我一个人就不能是个家呢？为什么我这么孤独这么难过，这么孤苦的感受？倒不是寂寞，而是孤苦，在这个房子里从此就这样一个人生活到死，让我想想就不寒而栗惶恐难安。

2024年2月我出门去换手机回来约拼车发生争执遭遇意外被打事件，精神崩溃到极点，时常惊恐发作，不敢呆在自己的房子里，过年期间就跑到gay蜜家住了段时间正好帮他每天遛狗，这让我再次想到我也许需要一条狗来陪我，以前总是纠结买狗养狗花费是否自己能够承担，现在也顾不上了，厚着脸皮找各种朋友问可否领养狗狗，最终一位姐妹帮我找到一条拉布，为了尽快让我见到狗狗，没打完第二针疫苗就历经长途从上海来到我这里，3月3日我终于见到了他，因为自己轻视了训狗养狗的难度，不仅毫无各种准备（训狗知识、养狗的物资准备）我看到他就激动的不撒手了，本不应该马上去抱，更不该抱着狗狗哭了一下午，然后半夜他嚎叫，我又动手打了他，之后才知道他感染了犬冠（因为没打第二针疫苗就长途跋涉），第三天就开始了各种拉稀，状态不好，我吓坏了，虽有姐妹和处女男的远程各种物质、医护的陪伴和帮助，但自己照顾了十多天，没日没夜的守护着，加上自己洁癖的一贯毛病，每天要擦屎擦尿蹲下站起十几次，结果腰和膝关节都开始疼痛难忍，我开始崩溃了，对红豆的肠胃时刻担惊受怕，对未来的迷茫和焦虑到达顶峰，因为我的不良情绪以及我完全不懂如何与狗狗相处，如何训练，造成狗狗情绪变得偶尔狂躁，以及安全感不足所以会动不动就张嘴咬人……我越来越承受不了……而我最初测算我和红豆关系是远距离无缘星的那种心里暗示越来越在心里发酵，越来越关注的都是我和狗狗缘分太浅的那些微小细节，比如他总是斜眼看我，他总是不开心的样子，我的疲惫不堪……以及一种无法言语细说清楚的连狗狗都会嫌弃我的绝望而孤独的感受……处女男和姐妹都一直在劝诫、教导、鼓励我要坚持养下去，但是我最终还是熬不住放弃了，4月15日中午送他离去后的第二天，我才知道什么是更大的孤苦，我不敢在房间里呆着，那种空涝涝的感觉一波又一波的袭来，我体会到了什么叫失独老人的滋味………原来孤独的感受也是分层级的，会经历更多的更加难以描述的孤独感受，就像绝望的感觉，会不断的有更多和新的绝望……

我知道实在没办法就是继续躺平的煎熬……

总会过去，就像那句话：明天是新的一天。

写出来，总是好一点，就像大口呼吸了一下。

祝好，

春安。

罗拉快跑

2024年4月17日

【Part2】小青回信

亲爱的罗拉，

这封信原来应该在昨天就写的，拖到现在，又过了12点。

刚看完你写的信，那天接通视频，你下巴上的牛奶渍还历历在目，当时我有点受到冲击，一个人受创崩溃之后可以如此恍惚，这种恍惚像个巴掌呼在我脸上。

关于你的痛苦，或者说孤苦，我看完有切肤之痛，那种在溺水之中努力想去抓住的浮木不巧长满了尖刺，想去依恋却被割出满身伤痕，为此不得不弃绝这段关系的痛，我心有戚戚，甚至连身体也因此震颤，不管对象是人还是狗，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但我却也像之前你曾经指出过的那样，对此做不了什么，或者更有可能的是，除了感切和痛心，我并不想做什么。如此冷漠和可耻的我。

我害怕直面这样的自我。就像在清迈第二个晚上的经历，在巨大的眩晕之中，我感觉自己身处一个孤绝的宇宙，中心是一个疾速漩涡，这个仿佛洗衣机的宇宙，疯狂地旋转着，让我承受着巨大离心力的撕扯，我想把自己定在一个锚点上，阻止更多的眩晕和不稳定发生，这过程无比艰难，始终濒临失败。我集中我残存的所有意念去对抗这失控感，我不想让自己被甩到不知所踪的孤独蛮荒之处，不想说出我自己不能自主的话，不想面对终于丧失自我的恐惧，那比死更可怕。

有一瞬间我会觉得，这是对我之前一直嚷嚷想死的惩罚吗，这就是死前的感受吗，全然的失控、眩晕和恶心，失去为自己做任何事的能量，失去任何可能的锚点，在不能停止的动荡中，随时准备被抛向一个黑洞，由无尽的孤独坍缩而成。

我的后半生，可能只能和剩余的孤独碎片相依为命。前方还有不浓不淡的雾气，刚刚好模糊掉所有方向。

后来我把身体蜷缩在窄小的木长椅上，我准备以此来惩罚自己，我需要一些身体的痛感和不适，来提醒自己不配过得更好更舒适，不配有轻松舒展的身体。但就连这种惩罚，也显得意义微弱，极为荒诞。

第二天眩晕结束，孤独感却没停止侵袭，我依然沉浸在身处人群中的孤独里，或者说，可能是我假想的孤独里，我已经分不清了，就像在暴雨中边哭边跑，根本分不清雨水、汗水和眼泪，当时我觉得，下半辈子，我就要浸泡在冰凉的名为孤独的黑水里，任何可能的关系都会夭亡或者变形，甚至无法获得一个真正的结束。

我现在太困了，感觉随时会昏过去，但头上还顶着已经变干的头发护理剂。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涌来很多事。工作、生活、朋友的询问，我对关系的困惑，一刻的喘息都没有过。

那就先写到这里吧。我得去洗洗我的身体和头上的护理剂了，顺便甩掉一点对眩晕的记忆，我不想带着恶心感的剩余物进入睡眠，尽管梦里在等我的，可能是另一种形式的追捕。

晚安，好梦。

小青

2024.4.18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