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她聊歷史：百年前的那場「威流」來襲

普普藝術大師安迪‧沃荷（Andy Warhol, 1928-1987）曾說：「未來，每個人都有15分鐘的成名機會 」。姑且不論原意如何，確實很多時候就是有人可以把握那個成名的機會，進而紅遍大街小巷。像是幾年前NBA場上的「林來瘋(Linsanity)」，或是台灣政壇上的各種「神」，以及網路上的各「網紅」等等。其中，近來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或許就是「韓流」吧！然而，這股發展過於迅速的「韓流」，似乎也逐漸變成稍縱即逝的「寒流」了！？

「不會吧？你想在你的網站上討論政治？」

我看了看一旁睜大眼睛的夢雪，只好趕緊向她解釋：

「沒有啦！只是有感而發而已。畢竟一百多年前似乎也有類似的事情發生過。」

「你要說的，不會是『威流』吧？」

「哈哈~~妳真的好厲害，都知道我要說什麼。確實，我所指的是1918年突然紅遍全球的美國總統──威爾遜。他主張的『民族自決』，給了許多民族一個美夢。只可惜這個美夢終究只是場空，威爾遜的想法最終沒有實現。」

聽了我的解說後，夢雪在我面前眨了眨眼睛，並左右晃了晃頭之後，對著我說：

「所以，你認為威爾遜是個騙子？」

「也不能說是騙子啦！只是他的口號喊得響亮，最終卻無法落實，給人一種不切實際的感覺。」

「但其實威爾遜是有一整套的哲學架構的，畢竟他可是美國有史以來唯一一個擁有哲學博士學位的美國總統呢！」

「威爾遜的哲學架構？」我邊說邊皺著眉，似乎無法相信這個只會說大話的美國總統還有什麼理論可言。

「我們前陣子似乎討論過關於民族主義的問題，這是法國大革命之後，率先在法國人身上萌芽的想法，透過拿破崙的四處傳播下，一度讓日耳曼地區的人們充滿希望。但他們最終發現法國終究只是侵略者的情況下，他們開始透過演講以及《格林童話》來塑造『日耳曼民族』，結果這個使命最終由德意志帝國完成。

雖然成也民族主義，但敗也是民族主義。一戰的爆發，就是這個席捲全球的民族主義所造成的。因此威爾遜希望能透過『民族自決』來減少大民族對小民族的剝削，但這樣會遇到一個問題，那就是誰來主持這場『民族自決』呢？不能再像過去那樣，由大國來決定，這樣一定無法落實『民族自決』的想法。如此，就需要一個跳脫民族主義框架的國際組織來處理，這就是之所以會組成『國際聯盟』的原因。

由此可見，威爾遜的想法是透過國際聯盟來主持『民族自決』的構想。只可惜，威爾遜僅僅想到這一步而已，接下來的問題他就沒有考量到了。」

「接下來的問題是……？」我追問著。

「什麼是民族？威爾遜並沒有給個明確的定義。在英文裡，ethnic也可以翻譯為民族，但這個跟血緣比較有關，跟政治關係不大。像是中國境內的漢、滿、蒙、回等等，都算是ethnic。另外一個字則是nation，這個字所指的民族與政治的關係密切，通常都要求在政治上擁有獨立性。

威爾遜所謂的民族自決，原文是national self-determination，也就是政治上的民族，而非血緣上的。那麼威爾遜就應該給民族自決下好定義才行。」

「我還是不懂，什麼叫做下好定義？」

「簡單來說，就是該給民族的範圍、比例等等給個定義吧！多大的地方內，某一民族的人佔了多少，才符合民族自決的比例，這些都是很難給予明確的定義的。如果某國家的斯拉夫人占了60%，這群斯拉夫人是否可以『民族自決』？但如果該國內的某城市，斯拉夫人僅占了30%，那個城市是否也可以進行『民族自決』？又或者如果60%以上可以民族自決，那59%為何不行？這些都是威爾遜當初沒有想過的問題。」

在夢雪的解釋下，我才更清楚「民族自決」這個主張的問題出在哪兒？原來威爾遜總統的主張仍有他的哲學架構，只可惜欠缺實際的考量下，最終仍淪為空談。

「相比之下，另一個人的想法就比威爾遜務實許多，最終甚至吸引很多知識份子的響應呢！」

「咦？是誰？」我邊問邊思索著一戰後的歷史人物。

「要克服大民族剝削小民族的狀況，除了威爾遜那種強調讓小民族自己決定自己的命運外，另一種方式則是打破民族主義的框架。這時，強調工人階級的馬克思主義就很有吸引力了！」

「所以另一位吸引知識份子響應的人，難道是……列寧？！」我發現自己也慢慢跟得上夢雪的思路了。

「呵呵~~沒錯。雖然馬克思預言工人階級會起來反抗資本家，這件事終究因為馬克思本人而沒有實現。但無論如何，馬克思的想法是超越民族主義的，這也提供了另一種解決大民族剝削小民族的方法。」

「等等，我可以打岔一下嗎？為什麼妳剛剛會說是馬克思本人的緣故，讓工人階級最終沒有起來反抗資本家呢？」

「哈哈~~當然是因為資本家也看過馬克思所寫的《資本論》之後，開始不再那麼剝削工人，國會也漸漸立法保障工人的情況下，最終導致工人階級並沒有因此起來對抗資本家啊！」

「好有趣的說法喔！預言工人階級會起來反抗資本家的《資本論》，反而導致工人因此不會起來反抗資本家！？」我總覺得這個說法很像繞口令一樣拗口且有趣。

「言歸正傳，其實俄國面對威爾遜的民族自決口號，也遇到的不小的挑戰。畢竟俄國也統治著廣大的土地，以及各種不同的民族。如果接受了民族自決，那國家勢必會分裂成許多小國家。但不接受的話，該怎麼面對威爾遜所帶來的風潮呢？」

夢雪邊說讓我更體會到威爾遜對一戰後世界的影響。當有人一度被譽為「神」的時候，無論在怎麼討厭他，也很難在如此的情境下反對他。夢雪看了看我之後，又接著繼續說：

「不過，列寧還來不及回應這個民族自決的挑戰就去世了。之後經過一番內戰後，由史達林主掌大權。史達林則很巧妙的為『民族主義』下了定義：

民族主義是資本主義興起時的一種現象，也就是資本主義的一種統治工具。

因此當史達林把民族主義跟資本主義掛在一起，那麼『民族』的定義除了要有共同的語言、文化之外，還得有一塊共同的土地，進行著相同的經濟。在此定義下，猶太人因為沒有共同的土地而不被認定是個民族、突厥人也因為沒有共同的經濟而不被認定為民族。在這些條件下，俄國境內最終有十五個民族被定義出來，他們共同組成了『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邦』。」

「也就是說，列寧跟史達林把馬克思的想法具體化了！不僅明確的定義了什麼民族可以自決，甚至還有個終極理想：讓全世界無產階級團結起來！」我總結了夢雪的說法後，內心激動不已。

「不只你如此激動吧！民國初年的那些高知識份子也是如此。面對巴黎和會中的不平等待遇，更讓中國的高知識份子們一面倒的選擇了共產思想。這是因為面對大民族對小民族的剝削，列寧與史達林的說法比威爾遜更有吸引力，也更加務實。」

課本總告訴我們，五四運動的優點是中國人民的覺醒，但壞處是引進了共產思想。但在夢雪的解釋下，我才知道為什麼當時那群菁英會選擇甚至並成立共產黨。先不論後續的一切，當時擺在他們眼前的只有不切實際的威爾遜主義，與可以具體實施的列寧主義，他們會選擇後者，也是可以理解的。歷史果真是門很深奧的學科，值得我繼續鑽研下去。期許自己有生之年，能更了解過去所發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