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專業心理學｜受苦的人沒有悲觀的權利

「受苦的人沒有悲觀的權利」這句話出自尼采，但我最開始讀到這句話，是在徐志摩的〈迎向前去〉這篇文章，我不是文藝青年，無聊時也不會翻閱徐志摩的書，會讀到徐志摩的散文只是因為它收錄於高中的某個試卷題目，所以我會讀到這篇文章，只是一個偶然的機緣，但我想它已經成為影響我很深遠的人生哲學。

我可以很肯定地說，自己不是樂觀主義者，當我遭遇困難，我會變得很脆弱、很沒有自信，我不相信心靈雞湯，甚至覺得那些說著「你未來會變得更好」的人根本不懂什麼叫做痛苦，只是不負責任地說些空泛的言論，這種感覺就像你在跑馬拉松時，旁邊有人坐在椅子上，喝著水，在樹蔭下說著「不要放棄」一樣，一點說服力也沒有。生活跌落谷底時，比起鼓勵的話，我更需要解決的方法，我希望有人能實際地告訴我應該要怎麼做才好。

但「受苦的人沒有悲觀的權利」這句話，絕對不是心靈雞湯，不是空泛的鼓勵，而是一個遭受痛苦折磨過的人的深刻體悟。我一看就知道，尼采這個人的生平肯定不順遂。

受苦其實只是二選一

一般來說，我們會把受苦和悲觀聯想在一起，會覺得「受苦的人才有悲觀的權利」，所以看到尼采說出相反的想法時，我困惑了一下，不懂受苦的人為什麼不能悲觀，倘若連悲觀的權利都沒有，那不就只剩下痛苦的嗎？苦思良久，我終於得到了答案。

當時我正處於身心疲憊的狀態，同時要面對重考的壓力、母親身心狀況惡化的壓力、家裡經濟的壓力，那時我對於未來充滿著不確定，也對自己感到很沒有自信，我感覺自己一無所有，偶爾也會自暴自棄，抱持著「反正我就是爛命一條啦」這種想法。尼采的一句話讓我開始反省：如果不能悲觀的話，我可以做什麼？就是這個簡單的問題，讓我赫然發現，原來面對生命的種種關卡，其實都是選擇題而已：你要悲觀，還是你要堅持下去？就像我們年幼時跌倒，父母告訴我們：你要哭著坐在地上一整天，還是你要站起來？

悲觀不會幫忙你，努力才會

如果我們持續陷入悲觀的情緒而不對現況做出改變，我們永遠都不會成為理想中的人，悲觀也許能讓自己暫時舒坦，對於解決困境卻一點幫助都沒有，反而使你越陷越深，何況當你因受苦而悲觀時，別人在努力向前呢，這是一場和時間賽跑的競賽，當你陷入低潮，不會有人幫忙你，只有靠自己努力站起來而已。所以受的苦越多，不是要越悲觀，而是要越努力，不要去計較自己受了多少苦，羨慕別人生活多順遂，我相信我們一生中受的苦是註定好的，有的人就是多，有的人就是少，忙著計算自己有多不幸，不如打起精神解決困境。

現在我仍然不是樂觀主義者，但我也不再是悲觀主義者了，我想自己應該是努力主義者吧。悲觀對於現況沒有幫助，單純的樂觀又會陷入無自知之明的窘境，唯有努力，才能在困境中做出改變，也許努力不一定有收穫，它卻是唯一的辦法。「受苦的人沒有悲觀的權利」這句話狠狠地斥責了那些在苦難之中只會自怨自艾、不想付出努力、等待別人救濟自己的人，也拯救了那些徘徊於悲觀情緒而不知如何是好的人。

未來不論我遭遇什麼困難，希望自己都能牢牢記住這句話。

在此節錄一段徐志摩的〈迎向前去〉

冒險—痛苦—失敗—失望，是跟著來的。存心冒險的人，就得打算他最後的失望；但「失望」並不是「絕望」，這分別很大。我曾經遭受過「失望」的打擊，我的頭流著血，但我的脖子還是硬的；我不能讓「絕望」的重量壓住我的呼吸，不能讓悲觀的慢性病侵蝕我的精神，更不能讓厭世的惡露染黑我的血液。

厭世觀與生命是不可並存的，我是一個生命的信徒，初起是的，今天還是的，將來—我敢說—也是的。我絕不容忍性靈的頹唐，那是最不可救藥的墮落，同時卻繼續軀殼的存在；在我，單這開口說話，提筆寫字的事實，就表示背後有一個基本的信仰，完全的沒破綻的信仰。但這並不是說我不感受人生遭遇的痛創；我，絕不是那童騃性的樂觀主義者；我絕不指黑影說這是陽光，指著雲霧說這是青天，指著分明的惡說這是善；我並不否認黑影、雲霧並惡，我只是不懷疑陽光與青天與善的存在，暫時的掩蔽與侵蝕不能使我們絕望，這正應很加倍的激動我們尋求光明的決心。

前幾天，我覺得異常懊喪的時候，無意中翻著尼采的一句話，極簡單的幾個字，卻涵有無窮的意義與強悍的力量，正如天上星斗的縱橫與山川的經緯在無聲中暗示你人生的奧義，怯除你的迷惘，照亮你的思路。
他說：「受苦的人，沒有悲觀的權利。」我那時感受一種異樣的驚心，一種異樣的徹悟。

徐志摩和尼采，同樣是生命遭受許多痛創的人，卻仍然熱愛自己的生命，我們若沒有遭遇像他們如此顛簸不平的人生，又怎能輕言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