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富汗之永劫無間，黎明在我們不知道的將來

這篇寫於美國從阿富汗撤軍的時候，沒想到後面發生了那麼多大事。但是我也在2021年評論澤倫斯基的文章中，對澤倫斯基給予肯定的同時預見到俄羅斯是強弩之末，等待著的是美國在烏克蘭的最後一擊（我找一下那篇貼在這篇後面）。

1、托克維爾談美國的民主時候說，民情第一。很多人是不接受這點的，原因很簡單，近代民主是伴隨著民族國家而出現的，社會福利、義務教育、義務兵役制、普選都是民族國家所必須的。從法國大革命和普魯士的統一運動開始，民族國家的力量有目共睹，只要一句海的那邊是敵人，對前現代制度可以說摧枯拉朽。後發國家的精英領袖就會認為，憑什麼你們能民主，我們就不行。你像凱末爾的土耳其也取得了一定成功。但是，沒有公民素質的提高，除非像美國那樣支持韓國並控制韓國50年，取得的成功很難長久，民粹主義會伴隨民族主義而生。阿富汗也是有過開明君主，至於現在的土耳其，則是搖搖欲墜。美國的民情的建立是基於小共同體的，歐洲國家基本來自拿破崙、普法戰爭等過程中民族主義浪潮的洗禮，然後又是無產階級運動、一戰、二戰等再來回洗，法國就到了第五共和國，英國在工黨和保守黨之間經常如同大風車一樣轉圈，轉到現在民意對政治的參與意願耗盡。說起來話長，維持民主政體是很難的事情，需要多方面的經驗和成長，他需要的是民眾對價值理性和工具理性的雙重信任，很容易就在挫折中耗盡民眾的耐心。

2、當前政治格局仍然是地緣政治為主導。因為普通民眾最關心的還是自己的生存與發展。而只有在地緣政治有優勢的地方才有這種機會。比如日本和韓國，就很出色的承擔了美國在全球佈局中的分工。文化、科技、製造等各領域都成功融入了世界貿易體系。一方面有民情的因素，東亞的吃苦耐勞，文化積澱。另一方面，則是地緣政治優異，與美國僅隔著太平洋，又是西方陣營不容有失的橋頭堡。

3、從地緣角度，阿富汗是令人絕望的。美國撤出後沒有任何理由再對他們進行輸出。他們自身也不會有任何的造血能力。烏克蘭想必也在思考自己的處境，烏克蘭想加入北約和歐盟，歐洲各國都不積極。烏克蘭必須能夠表現出他是政治穩定的，對西方是有價值的。

4、現代文明是什麼？所有的民主憲政這些工具理性都是為了保護自由權利，尤其是弱者、少數者的自由權利。包括婦女兒童老人殘疾人孤寡，但是大家未必認同這點。如果阿富汗的男性都是認同女性應該呆在家裡，認為一個人能娶四個，如果覺得女性權益並不是緊要事，你是根本就沒有辦法的；如果占主導地位的普什圖族認為可以對少數的塔吉克族可以為為所欲為，你是沒辦法的；如果村民為了奪取寡婦的財產就以通姦的罪名把她石刑處死，你是沒有辦法的。英國美國女性獲得選舉權也是依靠女性自己付出了巨大努力和犧牲。自由難以賜予，只有依靠教育，依靠讓女性、少數者獲得自己的力量，但是這玩意得需要好幾代人，需要經濟的發展。美國沒有辦法給這些，阿富汗人自己也沒有辦法達成這些。

5、人民是個含義不明的詞語。Q教徒沖進國會喊的也是for the people，任何政客都說自己在為人民服務。並不存在作為全體人集合的人民，也不存在與自己利益不一致的全部稱為敵人然後自稱自己人是人民的人民。應該承認人有各自的利益訴求，承認利益的不一致，然後有基本的共識：維護少數者的權利，協商解決問題。只有各自利益訴求的公民和小共同體，沒有什麼人民。

6、塔利班能夠獲勝，表現出了他的能力，超出了美國情報部門的預期，這在歷史上似曾相識，不便詳談。

7、塔利班目前的表現是要建立國家，進行國家治理的樣子。但是願望是一回事，現實是另一回事。一是，阿富汗的人口從20年前的2000多萬，增長到現在的3800萬，全靠美國的輸血，自身是無法維持這個人口規模的。二是，塔利班的凝聚力在於信仰，他不可能抽去這個根基。我看不到維持穩定與和平的治理的希望在哪裡。

8、左派特喜歡批評殖民主義，二戰之後就基本沒殖民主義了，美國也不是殖民主義國家，甚至說反殖民主義是美國立國以來行動的一個綱領，當年就是用這個名義懟英國、西班牙的。美國在傳統上是個孤立主義的國家，但誰讓你是老大，享受全球的收益就要付出全球的責任。另外就是由於911，美國必須反擊，避免後世有效仿者。在阿富汗、伊拉克投入巨大，還是想捎帶著能夠帶來自由的，從行動上來說，也曾經給被壓迫者帶來過希望。但是任何國家考慮問題的時候都需要考慮願望的達成的現實性，所以美國必須撤軍。美國撤離之後，阿富汗可能就會成為無新聞之地，全球的民眾也就不會為此焦慮了。

9、美國的戰略首先是美國利益，然後是美國貿易範圍內的自由秩序。以前有過一本暢銷書，叫作《世界是平的》，講麥當勞、戴爾的供應鏈範圍之內就不會有戰爭。他的目的是講自由貿易的好處，對全球化時代的理想展望。但是這句話反過來講，就是美國的關注點也只在美國能夠主導的自由貿易範圍。對其他地區的影響都是作為世界老大的趕鴨子上架。注意自由貿易範圍這幾個字。

10、這是改變全球秩序的大事，導致各國重新調整全球戰略。將來天下將要多事。這裡不便詳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