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书｜Day7 人间没有桃花源

新冠前，不时会去太湖边的佛雕村。最初是喜欢看村里家家户户都做木雕佛像，加上村子依湖而居，顺带还能看到湖光潋滟的美景。

几个摄影师朋友也常爱去那边拍摄村里角角落落胡乱堆放的半成品佛像，或者是丢弃在村子附近荒野的废弃佛像，有的甚至被焚烧了一半丢在村边篮球场，焚毁的佛像背后便是茫茫无边的太湖。摄影师们喜欢这里半荒诞半神秘的取景地，时不时便会过来蹓跶。

在各地文旅疯狂争夺市场的时候，这个太湖边的小村子好像浑然不知自己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家家户户还在埋首雕佛。

不得不想起敦煌洞窟里的佛像，古时那些大户的供养人，最初也为着升官发财，健康平安的世俗愿望，找来工匠，在崖壁之上供佛像。而这个村里生活的，就是手艺世代相传的工匠。服务于江南的供养人，为江南寺院提供佛像。

后来佛祖慢慢从村里消逝。大约是佛事不景气，也或者俗世占了上风，信仰就渐次隐没，而香樟木的味道还一直弥漫在村子里不散。

2020年二月末三月初，疫情还未退，带已隔离月余的武汉朋友去村里放风。当时门外春光无人赏，别处村口都堆了泥土障碍以示封锁状，唯独这里，既未封村，也无人带口罩，一副与世隔绝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景象。

村子临太湖，连接山和湖的是一片石子滩涂。

在那里挑拣被水冲刷得好看的石块，可以花去我们大半天时间。其实不过是找个借口呆着不走，赖到日落时，还能看一场轰轰烈烈的湖山日暮。

村口小店，还是80年代老人家聚集晒太阳的样子，里头只有矿泉水供应。我每次来也都要去村里人家小店买一根80年代的绿豆冰棒。

每次到村里，总有一个念头萌生：在这里找一户农家租下来养老吧。也在村口的农家乐打听租房，无奈江南农村富庶，大家都无心赚那点租金。

隔几日再去，就真的桃花遍野，而仍旧是无人问津的小渔村。我们在开满桃花的山坡上摆开茶席，一边喝茶一边安静地怀想起“面朝太湖，春暖花开”的颐养天年图景来。

疫情期间，朋友频繁提起要找一个现实世界里的桃花源，真有一种在洪水滔天中寻找出路的架势。而这个村子简直暗合了这种心态，假装不问世事，为耕耘自己的精神世界提供了一个看起来秘境般的存在。

……

很可惜，疫情之后，国内人群似热锅上的蚂蚁，出不去但人人需要找秘境透口气，这个太湖边的小村子也愈发变成网红村，每年开花的果园被锁起来不允许游客踏足，沿湖原本的养鸡鸭鹅的农舍变成了网红咖啡馆，每天都有年轻人在湖边夕阳下凹造型……而村里人家的佛像事业江河日下，最后村里称担心木头火灾，将造像的家庭工厂都移到村外集中作业……

一个独特的村子慢慢就淹没在了城市现代人的风潮里。我们也不得不放弃了在这座村子长居养老的念头，或者就干脆承认了人间没有桃花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