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行

請讓我停留。

停留在現在。

過去留有遺憾，未來充滿危險。只有今天開始的，才屬於我們自己。

我不能控制的，是我自己的擔心和未來。

記得很久前，我曾西遊，那片陌生的土地，走進一座座寺院和教堂。

我并沒有宗教上的信仰，但卻希望接觸一下關於生命的思索。

沒有遊客，也沒有帶着手機直播的吵鬧。

肅穆的樹，雖然是新種，卻已如此高大伸展。

院墻有一種安靜的氣質，就連囀囀而鳴的鳥兒，也自有它的自由。

山中的夜，來的很早，黎明或許也來得很早。人生的經歷越豐富，或許對於生命本身，便有着更多理解。太陽升高，光和影就因為枝條緑葉而分開，一道道，一片片。

我無法形容出那些情緒，就像是難捨難分的泥土氣味，或是一次次夕陽落下時的大地。我離開後，便帶不走。我在那裏時，就總是呈現。

心煩意亂，歲月悠長。

腳下的地面，鋪着厚厚的松針，不知有多久，踏上去有着軟而厚實的彈性。

我走進寺院，總是害怕那些高高的神像，因為那些石頭、木頭還是金屬，總帶着創造者關於崇拜的迷思。可我無需崇拜，我希望能夠有一種理解的停留。

誰會大聲說話呢？如果沒有香燭的襲擾，沒有鐘磬旁收費的提示，沒有關於遊覽和修行的矛盾，也許我們就不會害怕，也許我們就不會拼命逃離。誰知道這一切呢？我感覺那無聲無息的天地之中，或許就有一種話語，正在慢慢響起，正在慢慢沉默。兒時的感覺和此時的回響，讓那些已經慢慢遺忘的往事，正一點點滋長。

除了呼吸，我們還能做什麽呢？

我體驗着飢餓，我想象着失去關於過去的記憶，我看向天空，是黑黑夜幕中閃亮的繁星。我知道，我不算什麽，但卻又真地存在。我知道我做不了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但在這一次次遊蕩的經歷中，又有一種關於水手繞過好望角的頓悟。

過去了那麽多年，比我們想象還要多，但這片大地仍然存在，這不比我的存在，更加讓人驚訝嗎？

從前聽到的那個關於金薔薇的故事，像真正的薔薇一樣，帶給人難以言喻的甜蜜和淡淡哀傷。關於幸福，我們能說什麽呢？正如最開始所說的那樣，一切的過去都不應回顧，一切的未來都無需忐忑，我們能做的，無非是給自己一些鼓勵，就像那插在上方的薔薇。也許有的人終究會等來，也許沒有——這就是無法預測的未來，所以我們才不要停留。

我繼續在初夏的時光裏出發，也許冬天到來的時候，我們就會相遇。

我希望：

「乘此雪将融，会当山里行；
且赏野桔果，光泽正莹莹。」

這是大伴家持的歌，井上靖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