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願
邱願

願世界和平、地球健康、親友平安、愛人永在。

音樂小說|睜開一隻眼

不健康的抓著浮木,只會愈來愈沉。


這是我三年前寫的文章,很陽春簡短的小說,寫的不甚好,純粹在這裡分享一下。我以前很喜歡看一個部落客鄭輕棻的音頻小小說,後來遇到喜歡的歌,也會試想一下其中的故事來進行創作,真正完成的甚少。
2008 Rachael Yamagata (山形瑞秋) — Elephants

歌詞、翻譯來源

If the elephants have past lives yet are destined to always remember
如若大象有前世 想必牠肯定記得上輩子
It’s no wonder how they scream
這就是為何牠們總是淒慘嚎叫
Like you and I they must have some temper
就像你我一樣牠們也一定也有自己的脾氣

袁依再次於清晨時分醒來,冬天天亮得比較晚,窗戶仍舊透不盡一點光,房間陷在萬分靜謐的幽黑之中。她張著雙眼,身體靜的仍舊是深度睡眠的姿勢和頻率,已經燈亮開張的只有眼睛與心臟。這是第四天了,袁依沒有出門,她向公司請了七天的假,主管在電話那頭用極度刻薄的話罵她,但她什麼也聽不進去,直覺得耳朵嗡嗡叫著,類似耳鳴一般。她一點也不在乎會不會被那個早就在職場上被虐待榨乾,眼裡沒有熱情,只熱衷把滿腔憤懣宣洩給新鮮人的35歲女主管fire掉。總會有這樣的時刻吧,即使平時的自己很渺小、卑微又安靜,但在某些時刻,你就只會在乎自己,除了自己這個軀殼,你再也管不了之外的一切,你自私的只想在自己的星球裡自轉,誰也別想阻止。

袁依有時不時就頭痛的毛病,晚上做的夢又長又重,像被誰強迫蓋了一床又厚又沉的被子。在自己的日記本上,她曾經這樣寫下:「我感覺自己在過兩個人的人生。」然後字跡上頭用了不同色的螢光筆塗了一次又一次,失控的顏色,失控的自己。袁依原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找伴侶,因為她光是自己一個人就已經分身乏術。好友曾勸她看看心理醫生,但袁依總是一推再推,那是最後的方法了,在那之前,她還想靠著自己這副軀殼再拚搏反抗一下。

袁依與艾楠相識相戀是一個奇妙又詭異的故事,他們是現在袁依這間房的前後租客,袁依入住的那天,艾楠還沒整理完搬出來。兩人在門口遇見的時候,艾楠一派優雅的向她解釋自己的難處,希望得到她的諒解,但那天袁依腦袋正常發揮,正該死的頭痛欲裂,原本只想趕快收拾好,能躺下歇息一會,結果卻被眼前這個一臉不懷歉意的人給破壞。

她當下就臭著一張臉,瞪了那人一眼,不管不顧的繼續把自己的東西搬進去。艾楠看著低著頭忙活,頭頂還疑似在冒煙的女孩一會,就拿起自己的鑰匙走出門外。沒多久,拎著兩份餐還有一涼一熱的飲品進來,向在找尋空間堆放的袁依表示:他的錯,他請客賠罪。心情不佳的袁依什麼也沒說就吃了起來,拿了熱的飲料捧著小心啜飲,艾楠看著毫不客氣的袁依,不知為何就笑了起來。

Photo by A. L. on Unsplash

兩人莫名其妙的就在一起了,袁依直到現在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個契機,促使他們兩個人交往,只知道一切就像照著某個劇本一樣順暢的走著走著就這樣了。艾楠像是她的普拿疼一般,和他在一起時,她頭疼次數減少許多,開朗的笑容也時常浮現,朋友都說她像是變了個人。袁依無數次在心底想:和艾楠一起,彷彿是她一生做過最正確的決定。但時間一長,也許就像所有會夭折的戀情一般,甜蜜再也支撐不住蟄伏的衝突,多麽刻意的想被對方接納認同,也怎麼都改變不了逐漸曲折的命運走向。

If the tiger shall protect her young then tell me how did you slip by
老虎先天就會保護幼虎 為什麼你卻在緊要關頭一走了之
All my instincts have failed me for once
我的直覺一度失準
I must have somehow slept the whole night
或許我只是在昏睡中忘了提防你

袁依一向固執,對於事情有自己的看法,認定的事情很少有人能勸她改變心意;艾楠則是涼薄的個性,對於她的事情不太理會,即便她在外頭跌跌撞撞,撞得頭稀巴爛,到了艾楠這,也不會得到太多的安慰,只會聽見艾楠的幾聲調侃。也許當一個人不被全世界認同的時候,只要自己愛的那個人站在自己這邊,那麼幾乎被砍到剩沒幾滴的血量,也會瞬間被充滿吧。但艾楠只站在自己那邊。即便他們每天睡在一起靠得這麼近,袁依卻感覺中間隔了一個太平洋。

可袁依一直等不到,她多麽希望艾楠能輕撫她的頭,拍拍她的肩,告訴她:「沒關係,我會在妳身邊支持妳的。」但艾楠卻只是一遍一遍的告訴她:「妳為什麼總是學不乖?」袁依感覺非常糟糕,因為愛著艾楠,她頭痛、做夢的症狀少了許多,心情和精神也因此好了不少,她很害怕,她害怕再度回到一個人,繼續受著那些身體心靈的折磨,所以緊緊的抓著艾楠,仿若抓著一塊漂流木般,她不想也不能失去他。兩個人開始一段外表看似諧和,內裡卻逐漸崩潰一樣的愛情,袁依後來回憶起,總覺得她與艾楠就像兩個不貼合卻硬要靠在一起取暖的軀殼,其實並不一定要對方,只是害怕分開後那短暫、倏然而來的寒冷與失落。

可當時的袁依只覺得艾楠是必須的,一如陷入愛情裡就盲目又遮心的人們,偏執的像一頭牽不回家的牛。直到有天,袁依因為有事在艾楠公司附近處理,已經臨近下班,袁依便在艾楠公司外面等他,正拿起手機要傳訊息,就瞥見了艾楠的身影,袁依看見了艾楠的笑容,那是很長一段時間,她再沒看見的,他的笑裡很放鬆、很自然也很愉悅,但卻是對著另外一個女人。袁依知道那或許沒什麼的,但她就是不自覺的感到一股急迫,一股快要衝出她體外的情緒濃烈的讓她無法動彈,她就這樣站在原地,目光隨著那兩人的身影移動,直到熟悉的背影漸漸模糊到消失。很多人常說女人的第六感很準,有些時候說這句話時是帶點諷刺的,後面沒講的話是:「小心不要被抓到啊!」但這樣的人在嘲弄的時候,從沒想過那個女人,她該如何真心、用心和努力的深深愛過,才把愛人的所有習慣、愛好、舉動、言行深深鏤在心底,然後他一個細微的變化,就會讓鏤印滲出血來。

袁依與艾楠大吵了一架,兩人用尖銳刻薄的話當作防身刀片,狠狠的割向對方,所有曾經有過的愛意此刻離他們很遠很遠,遠的像前世紀的事。大吵後兩人不再對談,袁依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另一間租房,不囉唆的就簽了約,隔天就收拾行李搬了過去。當完成這一切的時候,袁依覺得空氣很稀薄,耳邊開始耳鳴,她坐在新租屋的床上不可抑制的哭了起來。看到艾楠與另個女人一起的時候她沒哭,和艾楠大吵的時候她沒哭,吵完艾楠好幾天不回來時她沒哭,把總是一雙的東西一個一個拆散收拾行李時她沒哭,直到她終於回過神來,坐在這宣告她將重回一人旅程的床上,她哭得臉都變形,痛苦的嗚咽著,四肢僵硬無力,她想:世界末日也不過如此。

Photo by Ravi Roshan on Unsplash

這是第四天了。

袁依覺得自己好像老了許多,她伸了伸手腳,轉了轉關節,決定看看許久不見的陽光。窗簾一拉,嗯,一如所料,這世界還是相同的模樣。頭隱隱作痛,昨天夢的餘韻還在她身體迴盪,但袁依決定,她今天無論如何都要出門,去買本書吧,還有好想吃的三明治。洗漱完打開衣櫃,一眼掃過,有許多都與他有關呢,袁依抿抿嘴隨便扯了一件套上,拿起鑰匙出門。袁依打算避開所有曾經與艾楠走過的地方,但她發現,也許她該搬到其他縣市、其他國家,否則這座城市只會一直提醒著她與艾楠的曾經。

袁依還是被fire了,當初想的那麼瀟灑,但當被通知時還是忍不住罵了句「他媽的」。幸好之前不錯的資歷,讓她很快就找到一份新工作,主管看起來不好相處,但倒是有個很熱心的女同事,每天都笑咪咪的向她打招呼,讓已經許久不曾笑的她也友善的笑著回應。袁依還是常常繞路走,望著對街最愛吃的那家三明治店前,她突然領悟了一件事:假若以後還有機會談感情,她一定要私藏一些愛店,否則分手後這些愛店都沾染了不想想起的記憶,嘖,饞也不想進去,袁依爽快的掉頭走往另一個方向。

And how dare that you say you’ll call
When you know I need some peace of mind
你怎麼可以說句再聯絡 當你明知我需要一個人靜靜
If you have to take sides with the animals
如果你必須選擇一類動物
Won’t you do it with one who is kind
為何不選擇溫和的那些

艾楠在三個月後傳了訊息給袁依,看到手機提示,她猶豫了一陣子才打開來看,艾楠說她有東西遺留在他那裡,問需不需要他寄過去。袁依看完笑了,他們的愛情徹頭徹尾都跟搬家牽扯上關係,這究竟是哪位神的手筆啊。袁依簡單回了「不需要」三個字,就放下手機繼續工作了。當晚,艾楠打來了電話,袁依吐了口氣後接了起來。

「喂,什麼事?」

「袁依,妳確定不要嗎?是妳喜歡的那台相機。」他的聲音聽起來真遙遠。

「…是那台啊,我都忘了。」

兩人靜默了一會,艾楠嘆了一口輕淺的氣:

「我跟那個女同事不是妳想像的」她根本不想聽下去,

「無所謂啊,不管有沒有她,我們遲早還是會這樣不是嗎?」

「可我還愛妳啊…袁依,妳到底懂不懂?」

為什麼總是說的好像她不懂,為什麼他總是這樣高高在上的,像大人在教孩子的樣子,為什麼他總是一邊殘忍的對我,還要一邊說著愛我的謊話?

袁依沒有回答就掛了電話,那次後,她的頭比以往都痛得更加劇烈,夢裡總是那些想把她生吞活剝的怪物在追她,讓她醒來總是滿身大汗。艾楠開始時不時地傳簡訊問候她,大致是些簡單寒暄,或說他們共同朋友的事情,又或者是袁依喜歡的歌手要開演唱會,艾楠都會傳訊息給她。袁依覺得自己似乎要被活生生掰成兩個人,她的精神漸漸被削弱,她問自己還愛艾楠嗎?卻什麼也說不上來,但她能確定的是,她十分十分十分的想念和艾楠一起時不頭痛、不做夢的那段時光。


艾楠傳訊息告訴她,他們一起認識的朋友Alice要結婚了,問袁依要不要去。這個訊息擱置了兩天,袁依才回覆艾楠:「很抱歉沒能到場給那位朋友祝福,我那天要回南部的家。」或許這就是逃避,但如今的她真的不願見艾楠,她不知道自己見到他時,該做什麼表情,該說什麼話。婚宴那天,袁依背著背包,正打算去搭捷運換高鐵回家。等在紅綠燈前,袁依目不斜視的看著對街一棵人行樹,突然一聲尖銳聲音夾雜著撞擊的聲音響起,袁依嚇了一跳,立刻看向發出聲響的地方,一輛轎車撞倒了一台摩托車,騎士摔在地上一動也不動,袁依用手摀住嘴,眼睛因震驚而不停眨著,周圍傳來行人們的驚呼聲,有人拿起電話呼叫救護車,一些人圍在了肇事區域,袁依看著身上流著許多血的騎士,突然好奇仍不知情的他的家人正在做什麼,而那位騎士又會想著什麼。袁依紅著眼眶轉過身,往反方向走去。

婚宴門口,袁依腦袋有點當機,不知為何的自己竟走到了這裡。她看了看身上隨意的穿著,又翻了翻錢包,跑到便利商店買了紅包袋把錢裝進去,然後下定決心走進去。其實,袁依曾經幻想過的,那場屬於她跟艾楠的婚禮,她知道她會想在婚禮上播放哪些歌曲,她知道艾楠會想穿哪個牌子的皮鞋,她也知道她一定會在那天笑的最漂亮。走進會場後,一片喜慶的氣氛並沒有傳染給袁依,她有些顫抖,但她又有點想笑,總覺得有什麼好事會發生一樣,總覺得今天過後,生活會有所改變,她又期待又興奮,甚至激動得想隨便抓住一個人的手,用力的晃呀晃,告訴那個人她現在的心情。她看見了一些她與艾楠的共同朋友,但她想,她應該等艾楠來再過去,否則有些尷尬。袁依一個人站在柱子後面,目光掃著每個角落,突然間很想知道艾楠現在的模樣。

婚禮快要開始了,有人看到袁依要她趕緊入座,袁依都點頭微笑回絕。終於燈暗了,新郎新娘入場,袁依咬了咬嘴唇,想著艾楠怎麼還不來。現場來賓的歡呼聲愈來愈大,袁依轉過頭看門口,終於,等到了那個人……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聽不見歡呼聲,婚禮音樂也進不到耳畔,袁依看著艾楠,不能抑制的笑了。不是這樣吧?不是說愛我嗎?欸,你怎麼還是這樣的……殘忍。袁依邁出步伐走向艾楠,在距離艾楠五步遠的時候,艾楠才看見了袁依,臉上的表情很精彩,不再是一派優雅,帶點涼薄的面目,袁依並沒有停下腳步,而是在即將擦肩的那刻,說了句:

「恭喜你。」

So for those of you falling in love
所以啊 那些陷入情網的人們呀
keep it kind
請溫柔以待
Keep it good
發發慈悲
Keep it right
心懷善念
Throw yourself in the midst of danger but keep one eye open at night
在你們將自己投入戀愛險境時 也要時刻保持清醒

袁依忘了自己走出婚宴場的時候是什麼表情,只記得她一直一直走著,人行道上飄落下來許多落葉,她突然想起還沒遇見艾楠前,自己也曾經走過這一條路,那時即便擁有的東西不多,沒有愛著誰,也沒有被誰愛著,但卻走得很踏實,而現在,她只覺得步伐虛弱,隨時都要倒下一般。頭開始隱隱作痛,袁依想著,她的另一個人生現在在做什麼,那個人生裡也有艾楠嗎?袁依並沒有想哭的心情,只是很堅定很堅定的走向那家朋友推薦的心理諮商所,此時此刻,她無可救藥的需要健康。




"Throw yourself in the midst of danger but keep one eye open at night."                                                                                                                                                             
                                              -Rachael Yamaga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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