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是山,一边是海
一边是山,一边是海,山上有毛茸茸的树和草,海有波浪汹涌,也还是潮汐涨落。四季在山海之间轮替,春雾凄迷,夏日曝晒如银,几个月让人哀叹的秋风,落一点霜、落一点雪,冰壳包裹腊梅的黄色花苞,滑向又一春细雾绵绵。
这里住的人没有很多也没有很少,大概是,如果有需要,努力两三下就能找到帮手,如果要安静,关好门也可以一个人从天亮到天黑、一个人从天黑到天亮。他们用电、用好好印刷的书、用抗生素和镇痛药,但其他方面好像还是比世界上的大部分人慢少少。他们想到自己已经慢了,就花更多一些时间爬到山上去、放船到海里去,山上刮风、海里浮浪,快慢的事情就冲淡了。
与外面的人关系不松不紧,这里之内、彼此之间,也没有太多介怀和刻意。最重要大概是没有「家庭」与「代际」的概念,谁的命都不需要「因为不能令父母伤心」而无法如自己心愿地或者肆意努力而活、或者快快从容而死,谁的命也不至于因为「上下血脉、乃至周围宗亲都是他人手中软肋」而有这一种或那一处的不自由。他们恰好就可以只是自己,和身边人是分享日常的朋友,也是分享孤独、疏离、无法跨越隔阂的陌生人。尊重和爱意仅仅出于或早或晚、或多或少总要面对而坐,而不是论资排辈上谁先谁后——毕竟,他们只需要活自己的活、死自己的死,死在自己之前的不必是长辈,死在自己之后也没有什么晚辈的意涵。而且呢,他们在不同年纪死掉的可能性都差不多,所以小孩死掉并不比大人死掉更令人难以接受,衰老之人活着,因为没有被迫的尊重与不尊重,也从来不必故意、自然就豁免了寿多则辱。
这一切到底是如何发生的,他们不知道,也不觉得需要知道。人如草木花树,镶嵌在山海脉络之中。山不介怀自己何生何死、海不担忧自己幼稚衰老,人为什么去穷极来之必然或偶然、走之幸好与糟糕呢。
他们从不互相羞辱,一如它们从不互相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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