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螃蟹

黃哲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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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F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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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營超過一甲子的淡水「海風餐廳」,即將在四月十日停業,這則新聞,勾起我的人生跑馬燈,也促成一場迷你冒險行動。

這是一篇有點蠢的炫耀文。

二月中,當我看到新聞,淡水「海風餐廳」即將在四月十日停業,忍不住慘叫出來。並不是說,海風的炒螃蟹是人間至高無上的美味,並不是。而是,看到新聞當下,我的大腦上映一段人生跑馬燈。

家母雖善廚,但不會料理螃蟹,童年記憶中唯一一次,是家父拎著兩只患者餽贈的活蟹回家,在物質匱乏的六零年代,活蟹是稀有物。當時又無YouTube烹飪教學影片可看,家母僅憑口耳相傳的錯誤印象,既未先將螃蟹醉倒,也未五花大綁,直接在電鍋加了薑絲與水,就把蟹老闆丟進去,只在鍋蓋壓上秤錘之類的重物。

可想而知,隨著鍋內溫度飆升,兩位蟹老闆怒不可抑,拼命想衝出電鍋,製造聲響之大,鍋蓋完全壓不住,家母驚慌失措,一面雙手用力鎮住鍋蓋,一面喃喃念著阿彌陀佛,直到電鍋再無震動。

此事在家母心中,留下兩個足球場大小的陰影面積,簡直像恐怖片佛萊迪的倖存者。從此,我家餐桌再也不曾出現螃蟹,即使出遊外食,也不曾欽點這種甲殼類生物。

我再次吃螃蟹,是大學時期,同學騎機車同遊淡水,就在海風餐廳。

當時,我以為這種大卸八塊、與洋蔥混炒,又油又鹹,帶點鑊氣的滋味,就是螃蟹的正統吃法,從此留下美妙印象。

等到漸長,吃過蔥薑清蒸的活蟹,領略那種芳甘鮮美,才知道大人世界的螃蟹,完全是另一個級數。

即使如此,舊愛還是最美,我大約維持每年吃一次海風炒螃蟹的頻率;甚至我認識老闆大人 aka 黃太后本尊不久後,她告以父母下令找我約談,當我知道兩老喜歡吃螃蟹,竟然笨到選定海風餐廳,作為宴請台菜主廚伉儷的地點。

關於這段蠢事,我寫過一篇文章,台菜家庭的八個八卦,有興趣的朋友請自行點閱。

總之,海風餐廳在我的食蟹地圖裡,有著獨特地位,大寶二寶兩位大哥面世後,對他們而言,海風與東港、澳底、萬里、枋寮並列,成為螃蟹的代名詞。

一個多月來,「要不要再去吃一次海風」,不時在我家客廳對話中出現。只是拖拖拉拉,眼看四月十日逼近,上週四,我從台大下課,上網確認海風公休日是每週三,立即跨上機車,座標淡水,準備外帶回家。

整整騎了一小時,忍受沿途塞車廢氣,總算騎進淡水老街,卻看到緊閉的鐵門,與「本日公休」的字條。

我立刻發出悲鳴,連同以下照片,發了一則訊息到我家Line群組:「大慟!!!淡水騎車好遠(哭臉)」

我家老闆回覆:「你竟然!現在屁股應該很痛吧」

我看完訊息,默默收起手機,騎上機車,懷著寂寞與恨意,吹著比去程更冷的風,又花一小時回到家中。

然而,金牛座不會如此輕易放棄,週五晚上,我學乖了,帶著Uber Eat的保溫袋,搭上淡水線,懷著偉大航路的心情,這一次,終於達成任務,以這一盤炒螃蟹,向海風餐廳告別。

我家老闆不免笑我痴,我抹抹嘴角的油漬,回道,「我吃的不是螃蟹,是回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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