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hn Hui
John Hui

90後港仔,文字工作者,哲學愛好者,現正為哲學新媒體撰寫專欄。熱愛分享、評論好書及電影,偶爾會寫小說。

《今际之国的闯关者》当游戏比生命本身更严肃,还算游戏吗?

生命不允许假如,但出错亦不至于不能修正。 《今》的游戏设定,一局定生死,参赛者对岸回头之际,正是人头落地之时。当游戏比生命本身更严肃,还算是游戏吗?

原文刊于哲学新媒体

今际之国的闯关者》(Alice in the borderland) 改篇自同名漫画,讲述一事无成的高中生有栖良平,与好友一同堕进「今际之国」的世界中。在原来的世界,人生苦闷,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进入了今际之国后,他不再像以往挥霍人生。在这国度中,他们要透过小游戏的方式,为自己续命。只要胜出,参赛者会获得一张噗克牌,牌上的数字为持牌人可存活的日数,亦即为他们的「签证」。假若落败,或签证过期,便会即时遭天上的镭射射死。

现实中做了抉择,覆水难收。对的、错的,已成定局。犯错的痕迹抹不走,回头是岸的机会倒是有。生命不允许假如,但出错亦不至于不能修正。 《今》的游戏设定,一局定生死,参赛者对岸回头之际,正是人头落地之时。当游戏比生命本身更严肃,还算是游戏吗?回答这问题,要从史铁凡‧休维尔的著作《什么是游戏》入手。

游戏的基本面貌

什么是游戏?游戏是个封闭、需要行动的结构,一个由规则筑起的脉络。规则赋予游戏的轮廓,需要由戏子(素材) 构成。何谓「戏子」 1 ? 以足球比赛为例,足球、球门成为了戏子。足球的使用皆由规则所定义,由于规则只允许用脚踢,赋予了足球比赛的轮廓。有了规则,有了戏子,但漫无目的地踢足球,也令游戏失去其意义。游戏中还需要一个明确的胜负条件,也就是使用戏子的目的是为何。球不但要只能用脚踢,还要踢进对方的球门才能得分。戏子离开了游戏的脉络,便失去了意义。

休维尔在书中极力区分,什么是游戏,以及什么被看作是游戏。 「看作是」游戏,首先蕴含了它不是游戏的前设。既然不是游戏,为何看作成游戏呢?单从结构来说,游戏需借手段来达成目标;它是一项实践2 。只从这些元素来说,有不少活动也能当作游戏。

以戏剧为例,它与游戏十分相似。它们皆有一套内在秩序,定义了人该如何行动。玩家与演员被放进结构中行动,各自需扮演不同的角色,朝目标前进。但游戏之所以为游戏,皆因它充满出错的可能(失败挑拨因子) 3 :打噗克牌不会事前知道手执哪些牌,玩家需按抽到的牌来组合;足球比赛中,不会预先知道比赛的赛局(内定的赛局例外),天气、体能、球员将机会转化为入球的能力、战术的有效性、球证的判断等一篮子因素影响着赛果。而演员只需按着剧本发展前进,实践故事的剧情。游戏不只封闭、需要行动的结构,结果上并不如戏剧般早已决定。规则、戏子的使用、运气、选择等因素,界定了游戏的基本面貌。

游戏的哲学价值

这也进入休维尔书中的核心:这个区分有何哲学价值

休维尔的《什么是游戏》


《什么是游戏》的提问,「如一块镜子4 」照出了一些现实遭人忽视的面向:现实的不可逆转性,及生命的严肃。就现实作为游戏的对立面而言,不管在游戏中输或赢,抉择如何高明不智,仍可在下一局翻盘;但现实中一旦作出抉择,便没有逆转的余地,后果亦只能照单全收。简单来说,游戏能反照出现实的沉重。对今际之国的参与者来说,「游戏」即现实。它有规则、目标、抉择、运气等元素,但因缺乏可逆转性而沉重得多。

在今际之国中,参与者不能选择「游戏」的难度,要从各种悬命一线的情境中挣脱,他们的抉择必须准确无误。生死全凭运气主宰,箇中展示的绝对性,参赛者需要认真对待。从休维尔的提问中,「玩」成为了游戏与看成游戏的划分。活动能够以玩进行的话,大多不严肃,皆因可被逆转,不会动摇到生命;看成游戏的活动,都不是玩,多少具有绝对性,不儿嬉的活动。今际之国属于后者。

今际之国作为一面镜子

既然「现实」如此荒诞,这一局合力闯关,下一局则要互相撕杀,为何不直接自杀,逃离荒诞?今际之国借竞赛的形式,点出「玩」的态度:把人生看成一场赛局时,到底在玩什么?我们可以借着已故的哲学教授詹姆斯.卡斯( James Carse ) 的著作《有限赛局与无限赛局》( Finite and Infinite Games ) 从中探索。

《有限赛局与无限赛局》原著


赛局,可分为「有限」(finite play)「无限」(infinite play)两种。有限赛局,以取胜为目标,无限赛局则以持续进行(keep the game alive) 为导向。在有限赛局中,输赢高于一切,如何最有效率地胜出成为关键。

在这类赛局中,最顶尖的玩家都是如象棋玩家般,能预视紧接三步后的棋局将如何发展的超级玩家(Master Player) 5 。他们要做的,是有效率地闯关。胜负条件的清楚列明,达成条件的手段亦被演练示范多次,行动者的行动遵循一定规律发生,抉择往往是千篇一律,逐渐沦为剧本中的行为。封闭性、确定性、一切都受控制下进行,恰恰是有限赛局的特点。至于无限赛局,则是具开放、无限、不确定性。输赢并非一切,制造可能性才是。无限赛局指的,是生命本身。

卡斯把生命中的活动及生命本身,引入有限及无限之间的框架,志在说明不管进行何种活动,成败得失的框架,限制了人的视野。生命中,存在着形形色色的有限赛局:学业、谈恋爱、社会上的争名夺利等。这些赛局一旦目标达成,便随即告终。在有限赛局中,人少不免要穿上戏服扮演某种角色,正因为输赢高于一切,人才会按着社会设下的剧本(established script) 的发展6 , 忘我演出,以求在角色扮演的竞赛中脱颖而出。

以父母一角为例,供书教学无疑是父母亲的职责,但当子女成材却成了衡量父母最佳与否的标准时,也堕进了一个僵化的有限思维中。有限思维主导下,行动者不管戏服的尺准是否合适,只懂一味迎合,把自己塞进一系列角色的要求,把戏服穿得龙肿笨拙;父母会拔苗助长,严格要求子女的学业必须超凡,务求展示自己正在将角色演好,亦反过来影响与子女的关系。

卡斯不是要否定将角色演好,但比起能否演好角色,他更关注将角色妥当扮演的同时,能否也将自己从角色中抽离7 ,并进行反思,子女成材以外是否有别的可能性,走出僵化。比起强逼自己穿上不合身的戏服,抱着无限思维的行动者更懂将戏服裁剪至合身为止。

主角有栖良平在现实中经常被拿来与弟弟比较,正因为他不够出类拔萃,不符合作为教育委员会成员的儿子应有的表现。家人对他投下的目光,让他永远只活在弟弟的阴影下;在有限赛局中,有栖早已不能翻身。一方面他讨厌别人给他不合身的戏服,同时他亦认定自己非穿不可,只是自己不想穿而已。因此,才会渴望投入一个陌生的国度,重新开始。

卡斯说,抱着有限思维行事,注定只能在边界内活动(按步就班地追逐成功)。相反,无限赛局具开放、无限、不确定性。无限赛局的思维,就是懂得不以利害得失计算,敢于与边界(社会设下的赛局规则)周旋,不对角色要求完全妥协,甚至主动改动边界,为自己制造可能性8

今际之国的赛局的设定,改变了有栖的视域(horizon)。今际之国仿如一块生命的镜子:没有阶级、经济、成绩的重压,失去了穿上戏服的需要,生命顿时赤裸至极。众人(包括有栖)不得不在这荒诞规则找到存活下去的理由。运气主宰下,逼使各种无奈虐人的抉择出现,反覆考验玩家的生存意志。在坚持与放弃的摆度下,各人的体验,比自己原来的世界更要强烈。

严苛的生存条件面前,有人放弃生存、有人奋勇存活、有人甚至从混沌中觉醒,意识到一些比生命更重要的事情,为之犠牲。每位参赛者的觉悟,则留待诸位自行发掘。重点是,今际之国之旅,在生死的前提下,卸下一切社会加诸的戏服,逼令参赛者赤条条地面对自己,将生命中重要的事情重新排序,打开个人的一些缺口,为成长/改变带来一点可能性。有栖正在这前提下,走出自己的自卑,慢慢在赛局中找到自己的价值。

今际之国虽为赛局,但它返璞归真,发挥镜子的作用;放大现实的残酷的同时,将一切社会期望及标签筛走,尽显生命的严肃,反覆拷问参赛者,你是为何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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