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拉赫
阿布拉赫

来自中国,很喜欢记录,不光写字,用APP记帐都一记十年。中国很大,但对一些人来讲,它又小到容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于是,在动荡的2019年,我怀揣着对世界的好奇来到Matters,从此很多扇大门渐次敞开。我很珍惜这里,希望继续记录生活,也记录时代,有时候发发牢骚,讲一些刺耳的话。

回鄉記(三)

表叔們

表姐家只是開胃菜,老媽在那裡住了一夜,和姨媽、表姐敘舊,據說晚上玩到三點,還學會了抖音。別說老太太們持重,真要瘋起來,也能通宵。我媽喜歡聊天,每次遇到姨媽舅舅,聊到半夜三更是常有的事。因此我哥每每叮囑,不要住親戚家,生怕她過於興奮耽擱睡眠身體吃不消。但她才不管那些,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

那天在表姐家喝玉米糝子,我還喝出來一條小白蟲。挑出來扔掉,剩下的一口乾掉,沒人看到我的兩個片刻的猶豫。離開的路上才跟老媽和二姐說,你們都喝了蟲子湯。她們做勢乾嘔,也表示情理之中,那種衛生狀況,不是這個就是那個嘛。

從表姐家出來,才開啟我們真正的走親訪友旅程。這一天,我們總共探望了8家親友,當然都是父母指定的。

先是表叔們。從小聽過鄰村表叔的存在,但沒什麼太大印象。我爹和近親都處得很糟糕,這種遠親,恐怕是也好不到哪兒去。所以當時說這次回家,一定要去看望表叔的時候,我是有些意外。後來想,許是我們這裡,舅家的地位尊崇,無論紅白事,老衛家(舅舅方面的親人)都得奉若上賓,因而父母為身後事打算,帶我提前認人。

三個表叔,對父母尚且多年不見,我更是兩眼一抹黑。為了問路的事,二姐還和老媽起了爭執。老媽性子強,凡事要出頭,問路也不甘人後,可是畢竟年歲在那裡,問不清也說不清。沒有微信,也沒有電話提前預約,看見路邊有人,停下車打聽老人的名字,年輕人不知道,老年人說不清。這趟拜訪,時光彷彿倒回小時候。

好不容易先找到三表叔家。他不在,去了鎮上買藥。表姨胖嘟嘟的,拉著老媽的手做親熱狀,但我看得出,她們之前沒多熟。問年紀,說六十多歲。也出乎我的意外,沒想到比我父母年輕這麼多。表叔既然不在,也沒多耽擱,請她上車,帶我們去二表叔家。我備的牛奶當薄禮,還沒來得及拎進她家門。原說那等送她回來再拎進去,她倒不客套,馬上表示,既然給我的那我先拎進去好了,一溜煙跑了。

二表叔家門口,有個大核桃樹,長了恐怕得有二三十年,枝葉茂密。為了陰涼,我把車停在樹下,樹枝搭著車頂。我爹下車不便,於是也都沒進門。和二表叔和表姨在核桃樹下敘了敘舊。二表叔乾瘦,老實不善言辭,在車裡抓著他表哥的手,幾句之後就沒有了說辭,只剩無盡地嘆息。雖然可能並沒過深的感情,但也許小時候穿開檔褲一起玩過尿泥。七八十年後的這一面,他們都知道,也許是人生最後一面。我站在車窗外搭話,低了會兒頭,沒擦眼淚。

大表叔家離大路大概一百米距離,一條小路相連,小路一邊是二三米的深坑,一邊是高出去的陡坎。高出來這一邊是另一戶人家的門口,我問三表姨把車停這裡可以不?她說最好不要,兩家因為地界,關係搞得很僵。後來,我的車陷進了那條寬約莫三米坑坑洼窪的小泥路里,最終也沒能到得了大表叔家門口。只得停在艷陽下的大路旁,開著火和空調,讓他們老哥倆見見面。大表叔和表姨年紀最大,但人最體面。端出來的西瓜顯然剛拿出冰箱,陽光下彷彿冒著氣。順便還拿了個盆子,讓我扔西瓜皮,實際四下荒草,扔進去都看不見。只是和我媽一樣,耳背,得喊叫著說話。我說表叔西瓜是你種的還是買的,很甜。他說啊?我說西瓜很甜。他說啊?臨走前,大表叔扒著車門叮囑我,你大有什麼不合適,趕緊送回來,不能沒在外面。咱這裡黃土養人,外面不行。我說好好好,是是是,表叔再見,表姨再見。

探訪完表叔,時已正午,天上沒有云,太陽曬得嘎嘣響。帶父母回賓館休息,為下午的第二輪走親訪友積蓄力量。

表姐家院子裡的指甲花,小時候把它和白礬一起搗碎,臨睡前敷在指甲上,用核桃葉包上,第二天醒來去掉,指甲變成紅色。很自然的紅色,不像指甲油那樣的妖艷。
表姐前院的西紅柿
表姐家的後院,什麼都種得有,可惜收成多數無人問津。
新鮮核桃初長成
苜蓿菜疙瘩,是我前晚點的菜。小時候到處都是苜蓿,隨時掐,隨時吃。苜蓿地裡還有蝴蝶飛舞。離開家後難得一見,時常懷念那種粗糙的口感。
二表叔家門口的核桃樹蔭,女人們在車外,男人們在車裡
以及二表叔家門口的菜地



CC BY-NC-ND 2.0 版權聲明

喜歡我的文章嗎?
別忘了給點支持與讚賞,讓我知道創作的路上有你陪伴。

第一個支持了這篇作品
載入中…
載入中…

發布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