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侏羅紀】校舍

虛詞無形@香港文學館
·
·
IPFS
·
每當我乘車行經觀塘道,到啟業邨附近,我都會朝母校舊校舍張望。自遷校後,這座校舍一直荒廢。曾經聽過一些傳聞,說校舍會撥給一間小學,翻新重用,又說會拆遷,用作建新樓房。儘管傳聞紛亂,但校舍都是維持原況,一直坐落在繁忙的大道旁。

原文刊載於虛詞・無形

文|孔銘隆

每當我乘車行經觀塘道,到啟業邨附近,我都會朝母校舊校舍張望。自遷校後,這座校舍一直荒廢。曾經聽過一些傳聞,說校舍會撥給一間小學,翻新重用,又說會拆遷,用作建新樓房。儘管傳聞紛亂,但校舍都是維持原況,一直坐落在繁忙的大道旁。

新校舍位於斜坡上,跟舊校舍相距不遠。其實我對舊校舍沒太多感覺,畢竟我只是讀了一年半的時間,然後就搬遷了。以前每天放學,都會路經舊校舍,遷校後,舊校舍外牆浮現了很多塗鴉,一開始定期有工人把它塗白,但後來已沒有人管理。學校更曾一度懷疑是我們所為,有天早會,刻意強調舊校舍己安裝閉路電視,又有人定期巡邏。然而,這件事很快便被推翻了。

有天放學,我和幾位同學路過,發現停車場的鐵閘半掩,於是我們便好奇,走了進去。校舍是圓桶型的,採光不太好,整個校舍都是陰陰沉沉的,從操場望天,天彷彿成了井口。我們到了幾個課室,裏面仍擺放着桌子、椅子、文具,只是很凌亂,吊扇已經掉下來,壁報板被人塗污了。

我們走回操場,發現地上有一個人形物體倒臥了,那時我們都驚恐萬分,身體立即顫抖起來,腦海浮出一幕幕電影劇情,生怕自己成了某號人物的代罪羔羊,就此斷送了終身。我們抵住身體的顫抖,湊前一看,才發現地上躺着的是一個塑膠假人。於是我推想,停車場的鐵閘和地上的假人,都是某紀律部隊演練的痕跡。

傳媒人雲海是我校舊生,他的鬼故事經常提到九龍區某校園,大抵就是這所校舍。記得他曾在電台節目說過,校門外的路口是交通黑點,不少車轉出大路時,莫名地跟其他車相撞。搬離這古老的校舍後,好像跟以往的陰沉之氣割斷了。

然而,陰霾沒有隨着遷離而揮走。中一時,我曾在放學途中目睹死亡。那天,我行經坪石邨,看到有群人正圍著圈,有一條封鎖線攔着趨前的街坊,他們的視線中央,放了一個綠色的帳篷。身旁的街坊說,她是菲傭,好像抹窗時失足墮樓,有些人又說她是因欠債而輕生。直至有些街坊發現了我,便把我趕走。我終究還是沒有看到血。

那天晚上,我以為自己會發噩夢,但是我只夢到一個白色、柔暖的房室,推門而出,走廊旁有欄杆圍住,下面的水泥平台,把房子的亮光全然吞噬。後來我好奇,上網翻查了坪石邨的鬼故事:相傳坪石邨的房子呈迴型,地下的鬼魂誤以為是出口,到達頂層後,才發現終究無法走出,便徘徊在走廊,尋找替身。我很快便忘記這個傳聞,但總無法忘記那幽暗的燈光。

去年一次寫作活動,我領學生走進類似的舊式屋邨,捕獵意象。我教他們觀察,仰視,看到相同規律的單位並排而上,一直延伸至天井。他們無一不感到震撼,紛紛拿出手機拍照。我問他們看到什麼,部份學生說天井的亮光就好像生活的曙光。他們好像忽略了,房壁正在囚禁日光。

最近幾次經過舊校舍,停下細看,才發現外牆又多了塗鴉。噴漆一層蓋在另一層上面,夜裏只有橙色的路燈,幽暗的光線底下,外牆竟然浮生一種凌亂的美感,彷彿正在跟上方那工整的十字架對抗。

偶爾停留在舊校,我才記起久未與中學同學見面。自畢業之後,我們之間的相聚尚算頻密,很多同學都找到確切的路向。中學老師曾說過,我們這所學校,很多學生讀書未必很好,但是夠機靈,總會找到出路,就像中學時,我們互相追逐,四處竄躲的身影。此時,我才發現牆上有些黃色的痕跡,不是塗鴉,似乎是陳舊的水漬。這些痕跡呈彎曲的線條,但又不像規律的曲線,更不是直線。

中學時候的記憶,大多都是植根於新校舍。在學校這個場域,諸如課本、考卷,都逐漸膨脹,成了一塊水泥地,吞噬僅餘的靈光。幸好,那年我沒有凝視幽黑的深處。新校舍更開揚、更大,長型設計,走廊能看到操場,小息時,那裏有同學嬉戲、打鬧。站在樓層的盡頭,望出去,能夠望出清水灣道的風景。大約六時左右,天開始昏黃,道上的燈便顯得更亮,細密綿長,蜿蜒至盡處。

虛詞・無形網站
虛詞・無形Facebook
虛詞・無形YouTube
虛詞・無形Patreon

All rights reserved

Like my work? Don't forget to support and clap, let me know that you are with me on the road of creation. Keep this enthusiasm togeth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