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刻(171-175)
171 群體
《烏合之眾:大眾心理研究》是法國群體心理學家古斯塔夫·勒龐1895年出版的一本書,篇幅不長,內容很深刻。中心理論是「群體無意識」。
群體很容易做出劊子手做的事,同樣也很容易大義凜然。
聚集在一起的一群人,他們的感情和思想全部趨向同一個方向,自身自覺地個性消失,就會形成一種集體心理。
「群體」是個無名氏,就像「人民」並不指任何一個具體的個人,所以以「群體」之名做的惡就不用承擔責任,正如對「人民」的服務與專政也不作用在哪個個體身上。於是,每個人身上都沒了約束,每個人都像孫悟空,終於摘了那個緊箍。
群體對強權百依百順,卻很少被仁慈的心腸打動,他們認為仁慈是懦弱無能的另一種形式。他們的同情心從不是順從性格溫和的主子,而是屈服於嚴厲欺壓他們的暴君。
當人們聚集成一個群體時,有一種因素就會產生作用將他們的智力水平降低,每個人的智商都被攔腰隔斷,或者清零。再大的群體最後也變成一個白痴的空殼,在虛空中漂浮……
這就是「集體無意識」。
讀罷全書,無語。一本1895年出版的小書彷彿在播報當下的每日新聞。
一個國家的崩潰,始於一個暴君或昏君,終於無數個從愚民變成的暴民。一個社會的垮塌,由群體中的每個人扮演雪花,前赴後繼,無始無終。
172 冷場
每天最浪費時間的東西就是各種新聞。是的,各種。
世間沒有什麼事是我們非知道不可的,但我們非要知道,無非是怕自己落伍。
我每天基本上只用十五分鐘集中瀏覽一遍世界各大媒體的標題,每天細讀一到兩則英語新聞或紐時上的長文,僅此而已。除此之外,不再主動接觸正在進行中的世界。
同事們在聊的事我基本都聽不懂,輪到我一說話,一定冷場,因為大家說的常常不是一回事,好像「你用明朝的劍去斬清朝的官」,張冠李戴拉郎配。
173 “愛國”
跟公司的幾個德國人比較聊得來,德國人喜歡說其他德國人是 the stupid Germans,這話我可不敢說,我們這兒不能說自己人stupid,否則有不「愛國」之嫌,搞不好給你扣個匪諜的帽子亦未可知。
德國人喜歡說 Most Germans don’t like their country. 這話聽起來很彆扭,可以有兩個不同的意思:
(1)大多數德國人不愛國(說話人不認可)
(2)大多數德國人對德國的現狀持批判態度(說話人也這樣)
我問他們為什麼不乾脆說 Most Germans don’t like Germany?他們想了想,說因為德國人不是不不愛德國,只是對現在這個德國不滿意。
我說,嗨,那不叫country好嗎,那叫government. 用詞不當。應該把這句話改成:Most Germans don’t like their government.
他們又想了想,說 exactly.(表示完全同意我的意見)
這麼簡單的邏輯,居然把德國人也繞暈了。多簡單的事——最“愛國”的德國人只存在於1933-1945年間,現在早就死絕了。
174 吃飯
前年非常時期,有一陣子辦公室允許員工在自己座位吃飯,不僅是允許,簡直是推薦,最好不要一群人聚在pantry裡同時吃東西。
在位子上吃飯在以前一直是辦公室禁忌(office taboo),理由是——氣味。
那天老闆的秘書端著飯碗來我們這邊問能否以後每天中午來我們這裡吃飯。我問為什麼,她說她那邊都是外國老闆們,怕中餐的氣味他們不喜歡。
嘿,多體貼的秘書。
但飯菜的氣味真的那麼“擾民”嗎?這個想法恐怕跑偏了。
公司允許在座位吃飯後,我也沒覺得同事們五花八門的飯菜氣味有多令人不快,只是大家吃飯時吧唧嘴的聲音我實在聽不下去。
餐桌禮儀是個人無意識的生活習慣問題,需要一個認識、改變和開化的過程。你不告訴他,他一輩子也聽不見自己吧唧嘴。
其實很多歪果仁反感的不是中餐的氣味,而是食客吃飯時發出的噪音,吸溜、吧唧、大聲吞嚥,有些甚至一邊吃飯一邊放肆地打嗝......gross and disgusting. 這一點很多人始終不明白。
175 語絲
每天中午十二點半,同事們大都吃完了飯,趕上天氣好,就結伴下樓散步消食去了。
到一點半之間的這一個小時是我在辦公室最開心的時段,安靜得讓人想喝酒。
很多瞬刻的片段都是這段時間裡寫下來的,平時突然跳出的念頭寫在evernote上,午飯後集中修改整理。
林語堂把這種語言片段稱為語絲,十分準確。就是一根一根的絲,纏繞在你心頭、腦海、指頭、舌尖。你得像一隻蜘蛛把線吐出來,或者像一條魚吐泡泡那樣,方得心安。
這就是語言的樂趣之一,不論母語還是外語,都有這個隱秘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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