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书vol.2 |被子

翻转硬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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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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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正式书写前,我想先花一点时间纪念六四,点一盏维园的烛光。昨晚看《奇美拉》,Arthur发现的那个神迹一样的墓。当值得人们狂热地追逐豪掷千金的女神像在地底显露其容,我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曾在广场与毛像面对面的自由女神的像;想到了港中文被推倒的女神像。她那么美,有人仅敬仰、有人想拥有、有人要摧毁。电影里,Arthur怀抱女神的头颅,说着“you’re not make for human eyes”, 最后的温柔注视后,将它抛进了海底。海底的温暖好像永不会熄灭的火烛。自由的泪是手上的烛光。点起,才没有白流。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我妈有囤积被子的怪癖。春夏秋冬各有一套(尽管广州根本没有四季),每位成员各有一套,内芯、被套分别匹配,尽数塞进空间并不宽裕的衣柜,留下难关严实的门。棉被是重的,我妈是轻的,拿进拿出,不断更换、翻洗是费劲的。她觉得她应当做,她以为她做起来应当开心。

我仅有两次远途读书的经历,一是本科,距离仅是隔壁城市,开车不到2小时;二是研究生,距离拉远到了另一种气候带上,有四季的气候带,交通工具得变成飞机,时长叠加成2小时的5倍。按我妈的性子,强行带上四套被子也不是不可能,抽个真空,塞一塞,再不行手提一个,只是辛苦点。“被子有家的味道,为此费点劲,应当。” 我妈说。

当然,我没有带四套被子。唯一被我携带的那套,是从小用到大的,也是唯一一套妈妈带我一起选购的,与其说有“家”的味道,更准确地说是有“我”的味道——已脱丝的枕套,承接过我多少酣睡时的口水;显白的单子,是和皮肤唇齿相依后的剥落;一如既往柔软的被芯,足够将寒气抵在外面。在异国的单人床上,我验证出了原来一套被子就可以陪我度过四季。被子第一次离开家,用不同的洗涤剂清洗、在不同的空间放置,原来会碰撞出些微不同的味道,这味道起初让人陌生,直至人体蜷在其间,用彼此熟悉的交融,将气息漫灌。而被阳光浇透的被子,是同一种味道,很难准确形容,但凡拥存过都会知道,那是一种深呼吸,能把所有暖煦、安慰、舒服纳入体内的气味。一种跨越时空的味道。我妈妈的另一个信条是,未经阳光晒过的被子,不是被子。

读完书回国,我没有回家。虽说是外地的工作,但我还能时不时跑一趟“家”,便不能称之“离家”。我放弃全职,开始踏进自我探索的苦旅时,也尚未能完全“离家”,一阵子的漂荡得以一阵子的归家置换,那个时期我不再从家里带被子,第一次购买了自己的被子。今年,才算是真正接近“离”的第一年,原来离的旅程比自我探索的旅程更难,我才做好准备,不再带被子上路。

而是否在不同时空,总有一张经我妈妈的手拾起的被子,铺陈在旧而新的床上,等待我回家?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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