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童年情境

最原始的眷戀，如果要追溯其發生地，一定是一個愜意而獨立的角落，不被任何人打擾，想自己的事，做自己的夢。

小時候，外婆家有個小小的儲藏室，裡面有一張很窄的小床，床上掛著暖黃色的日光燈泡用以照明——那裡一度是我午睡的地方。初中二年級，外公外婆相繼離世，弟弟出生，這個房子重新被裝修，儲藏室被改成了衣帽間，沒有了小床，也沒有了暖黃色的燈泡。

去年回外婆家的時候，聽說總是守在一樓院子裡的外婆生前好友程奶奶去世了。她九十歲高齡，為了不給兒女添麻煩一個人住在房子的外間，將內間租出去，每天將自己的生活整理得井井有條。

我記事以來，外婆就常常生病。她生最後一個孩子（後來夭折）的時候，產後大出血，至此就身體不好。如果説我活到現在，遇見的人裡有誰沒有使我承受過任何壓力，那就是外婆。外婆種茉莉，她也愛乾淨，她看著我總是笑眯眯的，即使是在病到記不清任何事的時候，都慈祥寧靜。

那時候，我總睡在外婆家的儲藏室裡，把課業拋到九霄雲外，周圍暖黃色的燈光將我包裹著，腦子裡幻想動畫片裡成群的恐龍。外婆在外面，可能看電視，可能讀佛經，我在裡面，全無恐懼。後來，每當看到暖黃色的燈光，我都會想起那間儲藏室；每當遇見柔軟的人並且被無私愛著的時候，我就想起屋外的外婆。

外婆走後，我再去，一樓程奶奶遇到我會拉著我的手觀察我很久，幾乎每一次都會看到她坐在樹下，靜靜地休生養息。儲藏室被改造後，她成了那盞暖黃色的燈光，現在她走了，我間歇想起它們，便獲得非常原始而直接的安慰。

工作後，這樣安心的感覺再也沒有發生在現實中，不過有時，我也把自己當成暖黃色的光源，發出微弱但溫暖安全的光。

/White Cube/

道路走到尽头的时候

美是不做什么

一定是暖黄色的灯光

外婆家储藏室那种

还有小狗身上的颜色

美是只为它们流眼泪

遗憾的是“我”永远在场

除了成为“我”

还要成为什么都可以的现代人

这部分经验怎么都不可能美

“我”在打字

“我”看着他们在屋檐下躲雨

几乎是逃跑的姿势

在暖黄色的立方体里

幻想他们说“不懂不理解不明白”

竟不抵触

竟觉得安全

2021.10.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