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職的多重宇宙 | 金馬達基金公告 No.56
2022年的諾貝爾文學獎頒給了法國作家安妮·埃爾諾(Annie Ernaux),表彰她「以勇氣和敏銳揭開了個人記憶的根源、隔閡和集體束縛」。埃爾諾的作品多為自傳體,在她的作品中,「與母親的關係,女權主義,以及作為工人階級的生活」是重複出現的母題。
Ernaux 以社會學與人類學的筆觸,將個人的生活史與公共的歷史緊緊勾連。Ernaux 的母親十二歲就離開學校,但卻嗜書如命,這也培養了埃爾諾對書籍的愛,同時,她不甘於禁錮在原生的階級之中,從一名黃油廠的工人做到了一個小咖啡店的店長。埃爾諾形容母親為「階層的例外」,「每打開一本書前,她總要將手洗淨」。在她書寫母親的阿茲海默症的《我留在黑暗之中》(I Remain in Darkness),她記述了母親過去的生活在逐漸失去記憶的身體上重新排演,「她生活中的痛苦再度浮現。在醫院裡,她會突然插話,『我生活得很辛苦』,『他們從來不給我東西吃』」。而被改編為同名電影並獲得金獅獎的《正發生》(Happening),則以作者的親身經歷,講述一位法國女性因墮胎而發生的身心煎熬故事。
人們總是將子宮、生育、母愛這些詞彙連結在一起,這對母親來說,是祝福還是枷鎖?亦或是我們能在豐富的生命樣態中看見更多可能?本期金馬達以「母親」一詞作為主題,精選來自個人與集體視角的數篇文章。一方面,母親一詞已經被賦予太多文化和社會上的涵義,女權主義運動給了人們解構「母職」的武器,破除母親作為「天生的照護者」的迷思;而另一方面,在幾篇飽含私人情感的敘述中,女兒們談到與母親給自己帶來的無法和解的痛苦與傷害,她們談到母親作為父權的一部分,「加害者」與「受害者」並存的身份,談到無法釋懷的怨恨,也尋找諒解與出路。母女之間,可以是刀光劍影、血肉模糊的戰場,也可以是最純粹無私的神聖之愛的宮殿;母親是女兒「共有腎和心臟」的姐妹,也是女兒命中注定的詛咒,隨時準備逃離的自我。無論是何種關係,我們至少可以大膽地說,女性永遠無法躍過母親而理解自己。
一个只有女人的家:妈妈的名字—— by @Lola
从我出生,长到十多岁,那期间她好像一直都很乐意别人叫她自己赋予的那个名字。而我也就跟着反叛式地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她跟我说,等我长大了,就可以去改名字,或者改跟她一个姓。但是上了高中,我反而能够接受这个名字了,别人叫出我名字时的反应让我感觉其实也不算太糟,甚至有点满意。我反过来开始挑战母亲的权威,向她分享我的审美,认为她原本的名字很好听,字也很美,很特别。
一個關於母親的名字的故事。在母親自己所改的那個「一廂情願的,浪漫主義的」名字和她身分證上的名字的拉扯背後,是她一生的風景與故事。四十五歲時,在女兒的建議下,她用自己而非兒女的名字,開了一家屬於自己的店鋪。
母亲们出轨后—— by @Matters404
我开始把这一切都告诉朋友,我认为出轨是一件勇敢的事情,恰恰是母亲们在勇敢地追求自己的感情,她们是无可选择的,朋友的母亲曾经自杀过,我的母亲想尽了办法出走。“贞洁观”深入骨髓的过去,朋友替父亲向母亲要了这么多年代价,家庭关系一团糟,这些年她泥足深陷,精神压力巨大。我们俩抱着团一起走出了这地狱。
童年時,作者被母親控制、剝奪,而閨蜜的母親則溫柔和善。直到有一天,她們得知對方的母親都出軌了——在對母親的共同厭惡中,作者和閨蜜重新建立了連結。後來,作者開始閱讀女權主義者的書籍,開始反思父權制結構如何同樣困住了母親,她對母親們的出軌的感受也隨之發生了變化。
若不能為你而戰,我選擇為自己而活。—— by @LilyChen
母親,我的遠行從來不是因為婚姻,只是因為我在的時候,妳將我甩開、推開,只是因為當我靠近妳之後,總會難過傷心好幾天。面對罵慢、攻擊及挑撥,妳看我表現得無堅不摧,**但我的心早已一次又一次地被蹂躪破碎,那麼痛,痛到我以為去擁抱一隻總愛刺傷我的刺蝟是很正常的事。**親愛的母親,戰鬥已經結束了,讓我們都好好休息吧!
在母親的「愛」中,作者遍體鱗傷。哪怕理解母親是「受害者」也是「加害者」,真正的和解也並未如期而至,但作者決定放棄戰鬥,她轉向了「愛」——哪怕母親還並未學會如何去愛他人,愛自己。
歪脑|米米亚娜:作为女性,我与“母亲”概念渐行渐远—— by @米米亚娜
我们是否还在寻求母亲身上无法被解构的部分,比如说“无条件的爱”?当我厌倦了在这个资本主义的世界里不断进行交易、寻找他人的认同和“对社会有用”的价值的时候;或是为了追求独立和自由,而不得不忍受孤独的时候,我想念母亲,仍然把对人类终极连接的想象投射到母亲的身上,并愿意为这种连接展露一切脆弱。
女權主義解構了母職的概念——「母愛」不再被看作單純的無私,而是父權制支配控制女性的話語,「反婚反育」則稱為許多中外女權主義者的消極抵抗。作為一位沒有生育的女權主義者,作者卻仍然在思考「母職」本身「解放性」的一面,並追問一種「母女」般無條件的連結的可能。在與母親對對方的理解加深之後,她「準備好和母親討論成為母親的一切」。
佛蘭索瓦・波娃:一名人物的名字—— by @Chin
最後,當西蒙整理母親的遺物時看到一篇筆記上手寫著:「若我在二十歲那年遇見一名高尚的前輩對我講述尼采、紀德與自由,那我便會與父親的家斷絕來往。」其實母親的內心是很痛苦的,她多麽想試圖了解並合理化女兒的想法,對於一個虔誠的人而言,想的是一家人的靈魂都要得救,才能在天家重聚。
在《一場極為安詳的死亡》,西蒙·波娃(Simone de Beauvoir)用平易近人的敘述方式記錄了母親佛蘭索瓦・波娃(Françoise Beauvoir)離世前六週的生活。佛蘭索瓦會因為西蒙放棄信仰而哭泣,也會對她說,「我會怕妳,因為妳很聰明」。這個也許是世界最知名的女權主義者,和母親的愛恨情仇同樣是一團亂麻,而她,也只能以女兒的角度講述母親的故事。就如 @Chin 另一篇文章的標題所講,****我們女人生來就是女兒,但不一定是母親。**
母亲节,走近妈妈内心,了解她在外打工的生活【流动妈妈有话说01】—— by @中國女工。記錄
童年的记忆中,老妈很美,那时候她留着长长的头发,每天早上起来就安静地坐在门边梳头,把头发分成两边,手指灵巧地动着,两条辫子就从肩上垂下来了。等到我们稍大一点了,学费和生活费负担越来越重,九十年代农村的税费更是压得农民透不过气来。两个姑姑是最早出去打工的一批年轻人,过年回家,穿了一身新衣服,还带回了一些零食,和我们从来没见过的方便面。她们说,在外面打工一个月能挣三百多元呢。后来,老妈就跟着出去打工了。长辫子不见了,变成了短发。
文章講述了在外作女工的媽媽的故事。剪掉長髮出外打工的她,在工廠夜晚哭泣的她,辛勞一生卻沒有養老金的她,「餓的時候想起她會疼,飽的時候想起她更疼」。
雲端對談》拉開轉身的餘裕,我把「自己」還給母親:謝凱特、吳曉樂雲端暢聊—— by @Openbook閱讀誌
我媽有四個妹妹,以「做小姐的時陣⋯⋯」造樣照句,她有五個故事可供發表。事實上,每個故事聽起來都不失「無拘無束」的底氣。我很難想像我的這些姨母們也曾唱搖頭晃腦地哼著西洋歌,下班去迪斯可熱舞,跟不怎麼樣的男人談亂七八糟的戀愛。女兒以上,妻子母親媳婦未滿的無憂歲月,若要指認出此一「真空地帶」,得借用書中最讓我驚心的一句話「一回我問,如果重來一次,你還願意當母親嗎」。
台灣作家吳曉樂《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與謝凱特的《我媽媽做小姐的時陣是文藝少女》同樣講述代際衝突,二人的這篇對談談論了「孩子如何凝視母親」,以及把「自己」還給母親的同時,如何讓母親和自己找回各自主體。
专栏|现实、游戏与神话中厌恶孩子的母亲—— by @新性感雜誌
但我其实不太喜欢那种母亲有充分的理由厌恶自己孩子的重复叙事,它让我感到非常痛苦,好像没有别的答案了,一个女人,她作为母亲的退场方式必须是一个悲剧。所以我更愿意相信游戏、神话式的,母亲可以因为孩子的丑陋碎碎叨叨,选择收进盒子里,或者大发雷霆,毫不犹豫地扔下奥林匹斯山。
直到今天,一個不愛自己孩子的母親,仍然會被視為是不道德而禁忌的。文章回顧了那些或虛構或真實的厭惡孩子的母親。母愛,並不是一種天然。
採訪回顧|2013年北京外國語大學《陰道獨白》話劇:秘密源於沈默,力量來自語言—— by @支持思考無罪化/THINKTOOMUCH
原劇《陰道獨白》全劇最後一幕是一首詩,恩斯勒把它獻給兒媳。在現在看來,它也可以送給所有女性:心有能力犧牲,陰道也一樣/心能夠原諒和修復,它能改變形狀容納我們,它能擴張讓我們出去,陰道也一樣/心能為我們疼痛、為我們伸展、為我們死,它流血,而流血是為了我們進入這個困難的奇妙的世界,陰道也能夠/我曾在那個房間/我記得。
2003年,中山大學首次將《陰道獨白》搬上中國舞台。2018年,劇目在復旦大學被禁演。陰道,是個人歡愉與痛苦之地,也是社會的、文化的。陰道、子宮、母親,這些詞彙既可以是父權社會將女性本質化的結果,但也可以成為抗爭與反思的利刃。
韓國女性墮胎權之路(上)& 韓國女性墮胎權之路(下)——女性主义行动—— by @PicaPica
2016 年首次大规模行动以來,韓國墮胎合法化運動的影響力一直在穩步增長。2017 年,超過 235,000 人簽署了一份呼籲廢除墮胎法的請願書。2018年底政府進行的民意調查顯示,75%的女性希望修改墮胎相關法律。 必须承认和尊重妇女和女孩的人权以及生育自决权。
女性並不天生是母親,也有權利決定自己是否成為母親。直到2019年4月11日,韓國的憲法法院裁定刑法中的「墮胎罪」條款違憲。而對於為自身權益疾呼的女性來說,「這還遠遠不夠」。
安妮·埃爾諾曾寫道,「我深知她對我的愛,以及我們之間的不平等:她從早到晚給我烹製土豆和牛奶,好讓我可以坐在階梯教室裡聽老師講柏拉圖」,將母女關係置入社會的階級背景之中。《那不勒斯四部曲》中,女主角萊農則從厭惡庶民作派的母親,到理解她,成為她——「一個不愛自己母親的女人是一個迷失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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