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綺想

曾有過一段需搭火車上班的通勤時光。我對多數火車站務人員抱持著好感，因為他們多半態度良好且親切。有時，下班後的疲累情緒，還會因為站務人員的一句問候或笑容而得以舒緩。不知是所謂「美國胖子多」或何種特殊原因，無論男女老少，站務人員多半是中廣身材的模樣。只有一次，我看到例外。

那是某個冷風刮臉的傍晚，我急速奔跑進入火車站，在確定能及時搭到車後，緊繃的身體沒有因為心情緩解而跟著放鬆，反而湧入更多倦怠。拖著疲軟的身軀，為了抵禦寒風撲面，我低頭彎著身體，緩緩踱入月台。一般我會保持相同姿勢，頭也不抬一路走到最前方的車廂，但那一天的那一刻，我突然感覺到什麼，不自覺地仰頭往車廂門一瞄，這一眼，可算是我通勤生涯中難忘的景象之一。

在多個陳舊灰暗的火車車廂中，一位身材挺拔頎長，身著車長制服的年輕男子，站在一節車廂門口，正斜斜探出身子，滿臉燦笑地向同事招手。車長帽遮不住他充滿朝氣、精緻有如年輕版 Brad Pitt 的容貌，反而更添幾分英氣。最要命的是，人帥連老天都幫忙，傍晚的斜陽餘暉恰好打在他身上，讓他彷彿漫畫人物般周身散發著光芒，更顯脣紅齒白，碧藍的眼睛亦發澄澈動人。這如畫般夢幻的一幕，讓我忍不住四周張望，看看會不會找到攝影機或劇組之類的設置，因為，一切根本不像日常生活中會出現的場景啊。

儘管美男當前，家還是要回的，我帶著賺到了的愉快心情前往車廂坐定，準備閉上眼睛小憩。因為我坐的是起始站，火車出發前，站務人員會廣播說明車子的班次和預定經過的站，到每個站之前，再次廣播告知即將抵達的站名。廣播的人音調大多平穩，不帶太多感情，比較像順順地念完一份稿子。那天負責發聲的是一位女士，在念起始站廣播時，已經明顯感覺她的聲音異常高亢愉悅，不時在非停頓點的地方停頓好幾秒，再以一種忍笑的聲音，勉強斷斷續續唸完所有站名。我的睡意瞬間被這段聲調怪異的廣播驅散，腦海中浮現帥氣車長的臉龐。

之後我完全無法闔眼，因為每到一站，這位女士不但會以一種過度興奮的語調，勉力唸出站名，還不時會發出一串，像是被搔癢後爆出的歡笑聲。有幾站，開啟廣播後，她遲遲不出聲，彷彿正在努力平復過度亢奮的心情，接著，充滿笑意地加速說完再迅速關掉廣播，似乎再遲幾秒，就又會發出不適合被乘客聽到的聲音。我坐到家的車程大約54分鐘，路經十一個站，站站皆如此。

如果是一般狀況，我聽到這麼不專業，甚至可以說是不正經的火車廣播，心裡鐵定罵上幾句髒話。但那天我一點也不生氣，完全能同理這位女站務員的處境，甚至有點羨慕。我相信這位女站務員不尋常的語調，有九成跟那位宛如天使下凡的俊美車長脫不了干係。可以說這兩位，以一種另類的方式消除了我工作後的疲倦，讓我整趟車程都妄念紛飛。好想知道，他們到底在做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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