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龍城寨之圍城》——拚命,是為了生活

虛詞無形@香港文學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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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九龍城寨之圍城》,份外輕鬆,輕鬆在入場前,擺明是為了欣賞連場激烈打鬥——你說我膚淺?但在我成長年代入場觀看絕大部分香港電影前,都是如此:看笑片,就是為了笑;看鬼片,就是為了驚;看打片,自然是為了拳拳到肉的快感——當然,一齣笑片可以不止於笑,一齣打片可以不止於打到飛起,亦能夠給予你其他額外感受,但總之,不會單單為了支持某個偉大命題而去買飛,也不會為了某個偉大命題而去捍衛一齣其實不好看不合格的戲。

原文刊載於虛詞・無形

文|月巴氏

入場觀看《九龍城寨之圍城》,心態可以好簡單。

這種簡單,已消失了好一段時間。

畢竟我們似乎習慣了動用一種撐的態度去看和看待香港電影——撐某個(正在追夢的)演員、撐某個(背負了很多理想的)導演、撐某個(對社會有明顯指涉的)題材、撐某種(隨時只是影評人或KOL一廂情願認為存在於故事裡的)意識形態,動機絕不純粹,有點共襄善舉。

沒辦法,好多人都需要透過撐一齣香港電影這行為,試圖從中得到一點甚麼。我並不鼓勵,但我認,我也曾這樣做。

所以看《九龍城寨之圍城》,份外輕鬆,輕鬆在入場前,擺明是為了欣賞連場激烈打鬥——你說我膚淺?但在我成長年代入場觀看絕大部分香港電影前,都是如此:看笑片,就是為了笑;看鬼片,就是為了驚;看打片,自然是為了拳拳到肉的快感——當然,一齣笑片可以不止於笑,一齣打片可以不止於打到飛起,亦能夠給予你其他額外感受,但總之,不會單單為了支持某個偉大命題而去買飛,也不會為了某個偉大命題而去捍衛一齣其實不好看不合格的戲。

我看動作片大,香港的荷里活的都鍾意,當史泰龍和阿諾舒華辛力加需要手持大殺傷力武器深入敵陣,而又比較慢吞吞時,香港的動作巨星,不會用槍,就算有,都故意不用,因為他們出手快夾狠,而且密集急速的拳腳功夫才是香港動作電影固有特色,是史泰龍和阿諾這類肌肉大隻佬想學也學不來的特色。

只是這種香港特色已經被荷里活吸收,再轉化,化為今時今日荷里活動作片主要風格。那種港式狠勁拳腳動作,不是消失了,而是少見了,畢竟議題電影,重要的是議題的深入探討,而不是拳腳動作的優美展示。

等了好多年,才終於看見林峯飾演的陳洛軍在夜場打黑市拳,以及看見劉俊謙飾演的信一,在狹窄環境用快刀對付闖入城寨的陳洛軍,配合絕對凌厲的攝影,一種失落多年的官能刺激,終於重現眼前——是的,早前的《潛行》,一樣安排彭于晏和壞人來一場一對一拳腳交,兼且破壞力驚人,招駁招期間,順手將別人間酒舖打到滿目瘡痍,但看見的只是破壞,不是刺激,我們亦不能從拳腳的展示中,看出彭于晏角色的個性。

不像陳洛軍,為了錢,每一拳都拚命,打到成身汗(是另一種方式的Let’s Get Wet);信一的刀,有型瀟灑流麗不陰濕;傳奇的龍捲風,原來是一拳超人,一拳定輸贏;賣燒味飯的阿七,耍的是雙刀,寓生活於武術,充滿生活味;最奸最惡的王九,出招永不留手,只求置人於死地,而他有其他內家功夫不練,偏偏去練散發邪味的。每一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武術風格,而武術的風格,同時透露各人的性格,看著他們,感覺就像看回以前香港的武打漫畫,我們除了記得角色,更加一定會記得他們的武功絕學,王小虎練九陽神功,專出腿,石黑龍練金鐘罩,精於雙截棍,問題是,為甚麼當年的電影版《龍虎門》不好看?

因為太努力在電影版保留漫畫感,但沒考慮到兩者並不調協,不計故事設定或武功呈現,單是王小龍那個「100%忠於原著」的髮型,已經好好笑;《九龍城寨之圍城》卻放下漫畫的造型,動用當中角色和部分設定,著力拍一齣電影,而不是漫畫電影。

《九龍城寨之圍城》的確喚回了過去入場看港產動作片的爽快和簡單,亦同時展示了一種復古的價值觀——一種其實頗奇怪的江湖價值觀。

洪金寶飾演的大老闆,欣賞陳洛軍身手而招攬他,但陳洛軍以一句「我唔入黑社會!」,斷然拒絕;後來闖入城寨,先後遇上龍捲風、信一和十二少,不打不相識,敬重龍捲風,重視與信一和十二少的情義和友誼,難道龍捲風、信一和十二少就不是出嚟行?就不是社團人士?

這裡沿用了過去港產片潛藏的設定:黑社會,有分好同壞。

例如《英雄本色》裡,重情義的Mark哥豪哥,是好;見利忘義連大佬都殺的大哥成,是壞。又例如《古惑仔》裡,(有陳浩南坐鎮的)洪興是好,東星是壞——要分辨港產片社團人士的好與壞,除了看選角,還有一個更清晰的指引,更明確的準則:好的黑社會,絕對不掂毒品;壞的黑社會,會賣白粉可卡因。回看開場不久,陳洛軍去找大老闆拎假身份證那一場,大老闆身處的,正是他的毒品批發工場,所以,可以一口咬定:大老闆是壞人。當陳洛軍搶走大老闆一袋毒品,闖入城寨試圖兜售,除了被打到周身傷,那袋毒品,也被龍捲風拎走,他沒有據為己有高價轉售,也沒有分給城寨裡的癮君子,而是漏夜交還到大老闆手上,既幫陳浩軍賠罪,同時暗示自己不沾染毒品勾當。當然你可以反問,電影裡的城寨不是一樣有人吸毒嗎?但這是別人的選擇,至少龍捲風沒有助長這種錯誤選擇。

是的,《九龍城寨之圍城》的成功現象,喚回了一種對於港產片的鄉愁——簡單,直接,爽快,狠勁,惡人自有惡報,以及港式拳腳動作,原來仍是那麼悅目好看;沒有龐大社會議題做包裝(你不會把電影看成是城寨保育片吧?),卻又透過一個消失了的地方,訴說了一種具普遍意義的人文生活——最後,交打完了,但故事未完,因為城寨居民仍有生活要過,士多繼續營業,師傅繼續整麵(而且是用傳統竹竿去整),大家身處同一個地方,求的,就是這種生活日常。

我認,散場時我最想做的是去食碗叉燒飯,加頂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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