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察計劃」離我們有多遠?

RoyS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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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F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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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人首帖,說自己最近最感興趣的。因為首帖,不知道是否重複了,而且可能比起別的話題顯得稚嫩,希望大家包涵。

對大數據的討論已經汗牛充棟,不少分析所討論的是「數據利維坦」對隱私和自由的侵犯。對這一部分我不太感冒,美國作家 Jonathan Franzen 在<帝國臥室>一篇中精妙地評價過「隱私」和現代公眾對「隱私」那誇大的反應,人們一邊熱衷名人臥室裡發生的八卦,一邊對高速收費系統裡記錄的那些二進制代碼耿耿於懷。

我好奇的是大數據用來預測未來的潛力。

人類似乎總是希望預測未來,不論是源自安全感、控制感,還是對存在意義的需要。這個「未來」可以是自己的未來、社會的未來、人類的未來也可以是他人的未來。

在電影《美國隊長2》裡,代表邪惡方的是「洞察計劃」。該計劃整合了每一位公民的「大數據」:教育背景、人際關係、看過的書和電影、去過的地方、參加的社團、每一條評論點讚和轉發等等,並以此預測每個人的未來。若根據預測,某人在未來可能造成威脅、或不利「洞察計劃」設定的發展目標,就直接清洗,用空天航母直接射殺。

這個虛構情節離我們有多遠呢?

最近的時事熱點是延燒到學術、公益和媒體圈的中國 Metoo 運動。那些加害者,為何會成為加害者呢?若用「生物-心理-社會」模型對加害者進行 Profiling,變量包括且不僅包括:DNA 特質、人格特質、心理因素、家庭背景、生命歷程、初犯的動機與經歷、受害者(們)反應、政經地位等等,越多越細越好。然後通過結構方程建模、多因分析、機器自主學習等一連串眼花繚亂的編碼,就可以計算出「性侵慣犯」的畫像了。那麼,下一步就可以按圖索驥,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性侵可能」得分最高的人,然後重點關注和控制。

不僅僅是性侵、強姦,社會對回答「誰可能是未來的罪犯」這一問題一直充滿了熱情。生物學、心理學、社會學提出了各自視角的豐富解釋,如同拼圖般一筆一畫描繪了「未來犯人」的模樣。輸入:年齡、性別、社經地位-低、原生家庭-殘缺、暴力傾向-高、歸因風格-外部……輸出:三年內犯罪率 51.2%,五年犯罪率 xx%,十年犯罪率 xx%。

對高風險對象重點關注,一種說法叫提供社會支持網絡,讓每個人都有機會沐浴在人性溫暖與光輝之下;換種說法叫社會管控,或者「壞人改造計劃」,量產好人,扼殺犯罪於搖籃之中。

理解犯罪(或廣義的越軌行為),並控制它、消解它,一直有天然的正當性。當惡性事件發生,有人嘗試理解加害者時,總要加上一句:「理解才能杜絕」。在目的合理性下的問題是,怎樣的手段是正當的?毫無疑問,大數據的應用拓寬了社會約制手段的邊界,但如同基因工程一樣,引發了糾纏不清的倫理問題。犯罪學研究和前線警察的經驗,大概絕大多數人會認為是正當的,那麼方法論與它們基本一致的大數據建模和管控,又是正當的嗎?

上述說的是「預測他人」(以控制犯罪、維護社會和平為名)的一個應用。預測人類的整體未來,估計也是大數據的一個熱門應用。科幻小說《銀河帝國》中虛構的心理史學,就是一套結合了心理學和數學的正經學問,目的就是預測未來走勢,並試圖介入。作者(借小說人物)點明,這套方法無法還原到個體,只能預測整個銀河帝國萬億人類的整體趨勢,而且也只是一個概率:第一基地有 94.2% 的概率渡過第一次危機!

半世紀前的科幻,可能是半世紀後的現實。計算機算力的提升及學術界對各種影響變量及因果關係的掌握,都可能導致「心理史學」的真正誕生。按小說的想象,記載了所有公式和預測的「元光體」,應該就是大數據的前景。

因果解釋的可能性對過去和未來都是相同的。馬克思預測未來可能出錯,加上電子腦的馬克思可能就會成功。

囉嗦一堆,我的問題大概是:

1.「洞察計劃」是否果真可行?可行的話離我們有多遠?

按照存在主義哲學,任何一門科學都無法指出人類會有什麼樣的前途。在歷史決定論(不論是馬克思的樂觀還是帕累托的悲觀)以及人作為行為者的尊嚴之間,吵鬧一直存在。大數據的介入會令吵鬧蓋棺定論嗎?

2. 借用大數據來預測未來,會觸及哪些倫理爭議?

以社會大眾的普遍傾向而言,很多自由、存有、主體等哲人觀念,在個人的價值體系中分分鐘處在劣勢、隨時可為了安全、效益等價值而放棄。隱私在反恐面前不算什麼,警權在隨機殺人面前讓人找到溫暖。有哪些爭議會因此浮面?

3. 最後,洞察計劃和心理史學成真,「人」會成為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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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大數據研究非常膚淺,思考和提問都相當之白目,寫這麼多純粹是因為最近對這個話題感興趣,希望在討論中得到啟發。

CC BY-NC-ND 2.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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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ySen兩岸三地行走,人文社科嬉遊,拒絕身分固著。碩士在讀,曾打工:陽光時務、明報、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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