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地民衆爲何不支持香港抗議運動——從微博熱搜看內地媒體塑造的“香港暴徒”

2019 年 11 月 21 日

（註：本文採用網上簡體字轉繁體字工具，如有轉化錯誤，請指正，謝謝。）

香港的“返送中”抗議已持續半年，而絕大多數公開表態的內地民眾卻都一直表示反對。他們高呼“反港獨”、“抵制廢青暴力”、“支持港府和港警”、“支持一個中國”——雖然香港抗議的主流意見並非謀求獨立，而且更多的暴力來自警方。

為什麼內地人與香港抗議者會出現這種“雞同鴨講”的場面？

要回答這個問題，也許可以通過微博熱搜一探究竟。

眾所周知，由於中國內地“網路防火牆”的存在，絕大多數網民只能瀏覽內地網站，也只能接收內地媒體的信息。而微博正是最重要的社交平臺之一，它在內地取代了Twitter的作用，根據微博官方報告，2018年第四季度，微博月活躍用戶4.62億，而中國內地共有8.29億網民，也就是說，超過一半的中國內地網民都使用微博。

微博的熱搜板塊反映一段時間內最熱門的十個話題，因此成為用戶獲取最新資訊的重要途徑。很多明星為謀求更多曝光，會選擇通過第三方操作登上微博熱搜。而近年來，微博也成為各大主流媒體、政府部門的重要宣傳平臺。因此，我們可以通過分析微博熱搜中與香港相關的詞條，還原內地網民所瞭解的香港抗議事件。

筆者利用“雲合數據-熱搜神器”網站，收集了從2019年1月1日至11月20日關鍵詞帶有“香港”字眼的熱搜詞條。

在此期間，共有298條帶有“香港”字眼的話題進入熱搜，其中277條與香港抗議活動有關，約占95%，全部集中在6月10日以後。通過分析，筆者發現以下特點。

1. 熱搜的主要內容是“香港民眾譴責抗議者暴力”

與香港有關的熱搜中，數量最多的主題是“香港民眾譴責香港抗議者所實施的暴力”，共計69條，如“香港元朗市民合力驅趕暴徒”、“47.6萬人參與反暴力救香港集會”、“香港旅游大巴慢行呼籲恢復秩序”、“數千香港市民路邊高呼阿Sir加油”。

其中部分用詞激烈，帶有很強的感情色彩和煽動作用，如“香港市民痛批激進示威者搞亂香港”、“香港市民指暴力讓人心痛”、“47.6萬人參與反暴力救香港集會”、“香港市民街頭怒懟陳方安生”、“香港市民怒斥記者沒有國哪有家”、“香港家長校門口直懟暴徒”。

除了使用“香港市民”外，部分熱搜明確了主體身份，如“香港阿叔接受採訪時流淚”、“香港媽媽怒撕港獨標語”、“香港媽媽痛心女兒變暴徒”、“香港警嫂發問我們做錯什麼”、“香港小朋友喊警察哥哥加油”、“百位香港小朋友畫出對港警美好祝願”、“香港醫生聯署聲明支持港警”、“香港計程車司機的宣言”、“香港70歲阿婆不懼威脅拆路障”。用詞親切，更具有感染力，同時也展現了香港各界人士均反對抗議者的場面。

2. 暗示香港事件與“境外勢力”的關系

與“香港事件”相關的熱搜第一次出現，是在6月10日。熱搜為“外交部回應香港游行”，此前一天，香港發生了“反對逃犯條例修訂草案游行”。熱搜內容為，外交部對“香港游行”的表態為“我們堅決反對任何外部勢力乾涉香港特區立法事務的錯誤言行”。

在此之前，在內地網路上，幾乎搜不到任何與“香港返送中運動” 有關的官方新聞報道。在香港抗議活動第一次在內地網路登上熱搜時，給網民的暗示便是此次抗議受外部勢力乾涉。

類似的熱搜還包括：

8月9日，熱搜“香港機場女子拔示威者手中美國旗”。

8月31日，熱搜“美國到底會給香港帶來什麼”，視頻譴責了美國對香港抗議運動的支持，質問美國是否要將香港拖入顏色革命。

9月7日，熱搜“香港暴徒分贓內訌忘關攝像頭”指出，“亂港頭目們卻一點不傻，不僅不罷課，還撈到了留學美英名校的機會”。

11月14日，熱搜“起底香港亂局的幕後黑金”，視頻指出，“香港街頭暴徒”是“‘職業’暴徒”，並暗示美國國家民主基金會NED提供資金。

3. 塑造香港警察的正面形象

以“香港警察”為主體的熱搜共47條，其中，18條通報了香港警方的拘捕行動，如“陳浩天等8人被香港警方拘捕”、“香港警方4天拘捕149人”、“香港理工大學附近部分暴徒被警方抓獲”、“警方在香港理工拘捕登記約1100人”。

關於香港警方的表態熱搜包括“香港警方表示不主動使用武力”、“香港警方再次強調鳴槍示警行為合理”、“香港警方一連戳穿5個謠言”

關於香港警方受傷的熱搜包括“約180名香港警務人員被襲擊受傷”、“香港受傷警員遭醫院不公對待”、“香港警察被3名黑衣人砍傷”、“香港警方防線有警員腿部中箭”。

此外，港警劉澤基成為內地的名人，被親切地稱為“光頭警長”和“光頭劉Sir”，還受邀參加北京國慶閱兵典禮。

根據央視新聞報道，“大批暴徒包圍香港葵涌警署，危急時刻，‘光頭警長’劉澤基舉槍自衛，不少香港及內地民眾發聲對他表示支持”。此後，劉澤基登上的熱搜包括“香港光頭劉Sir稱期待北京之行”、“香港光頭警長北京行心願單”、“香港阿sir抵京為祖國送祝福”、“香港警隊代表團登長城”、“香港光頭劉sir揮舞國旗”、“光頭警長向部分香港年輕人喊話”。

其他與香港警察有關的熱搜包括“10名香港警員將參加十一慶典”、“香港警隊世警會男足奪冠”、“香港警察陸續開通賬號”、“香港警察版夜空中最亮的星”。

4. 名人表態

除政府部門和普通民眾外，部分知名人士也表達了反對香港抗議活動的態度和立場。

“張明敏痛心香港年輕人——著名愛國歌手張明敏日前再度發聲，他喊話香港年輕人：‘大家回頭看一看自己的作為。作為年輕人，你覺得是對的嗎？作為香港人，你覺得是對的嗎？’同時呼籲所有有良知的香港市民，應該認真地思考，怎樣去引導青年人走上正確的道路。”

“美心大小姐深憂當代香港青年——香港美心集團創辦人伍沾德之女伍淑清早前接受採訪表示，她深憂當代香港青年在成長中因缺乏國家觀念而被誤導、被利用。”

“康輝喊話香港高院——止暴制亂、恢復秩序是香港當前最緊迫的任務，這需要各方擺正位置、各就各位。既要扯下暴徒的面罩，也要扯下那些矇蔽眼睛的眼罩！”

“向佐找回那個令我們驕傲的香港”

“何君堯致信香港保全局長：望協助港警子女回內地讀書-”

此外與娛樂明星有關的熱搜還包括“周傑倫香港演唱會延期”和“張藝興取消香港演唱會”，側面反映香港的動蕩局勢。

5. 以“香港抗議者”為主體的熱搜——以暴力和諷刺為主

以“香港抗議者”為主體的熱搜共38條，其中18條關於香港抗議者的暴行，如“香港暴徒向警察投擲汽油彈”、“香港激進示威者出現恐怖主義苗頭”、“香港示威者群毆游客至昏迷”、“香港示威者縱火向警員擲石塊”、“香港暴徒搶槍致警方開槍”。

9條關於抗議者所受的挫折，部分諷刺和嘲弄意味明顯，如“香港黑衣人打中自己人”、“香港16歲中學生被定罪後哭了”、“香港反對派宣佈取消31日集會游行、“香港學生罷課演講說成語連錯3遍”、“香港暴徒分贓內訌忘關攝像頭”、“香港暴徒扔汽油彈燒到同夥”、“美國小哥街採香港蒙面青年”（內容為：“你知道希特勒也是‘民主’選出來的嗎？面對美國小哥的提問，蒙面青年陷入了沉默”）。

另一類熱搜反映了抗議活動對香港經濟和社會的打擊，如“香港大批餐廳面臨倒閉”、“香港豬肉價格”（內容為“內地對港活豬供應因故停3天，港媒：瘦肉每斤漲到近100港元”）、“香港經濟下滑至10年來最差”、“香港導游收入銳減九成”、“香港迪士尼慘變無人樂園”、“香港經濟狀況急速惡化”、“香港10年來首次經濟年度負增長”、“劍橋大學取消今年香港地區面試”。

6. 直接輸出觀點

雖然大多數熱搜為新聞報道，但也有部分熱搜為直接輸出觀點和口號，態度鮮明地傳達情感，如在“付國豪事件”後出現的熱搜“我也支持香港警察”，此外還有“香港是中國的香港”、“請為香港做個正確的選擇”、“這還是你去過的那個香港嗎”、“香港必須止暴制亂恢復秩序”。

此外，央視主播也是輸出觀點的另一主體，如“新聞聯播評香港恐怖暴行”、“央視主播提醒香港該排毒了”、“新聞聯播警告香港暴力分子玩火必自焚”、“央視主播為香港止暴制亂三連呼”。

7. 海外對香港抗議活動的反對

雖然部分熱搜暗示香港抗議活動受境外支持，但部分熱搜則反映了國外對香港抗議活動的反對，如“德國警察要求香港示威者摘下麵罩”、“多國人士齊聚香港反對暴力”、“香港暴徒被外國人痛罵”。

8. 中國國旗國歌的象徵意味

除了直接輸出愛國觀點外（如熱搜“香港市民說我們是中國人不做賣國賊”），中國國旗、國歌承載了愛國意義，使用具體的象徵，具有感染力，也是熱搜的主要內容。

關於中國國旗的熱搜包括：“香港市民自發重新升起國旗”、“香港500輛計程車掛上國旗”、“巨幅五星紅旗照亮香港金紫荊廣場”、“香港尖沙咀一片旗海”、“香港2000計程車掛紅旗游香港”、“香港光頭劉sir揮舞國旗”。

關於侮辱國旗受到懲罰的熱搜包括：“5人涉嫌侮辱國旗被香港警方拘捕”、“涉嫌焚燒國旗香港男子不準保釋”。

關於中國國歌的熱搜包括：“內地香港年輕人合唱紅旗飄飄”、“中秋節香港市民合唱國歌”、“85歲香港爺爺全情投入唱國歌”、“香港觀眾全體起立高唱國歌”、“香港大學畢業典禮畢業生高唱國歌”。

其他表達愛國形式還包括 “香港各界和解放軍表白祖國”、“香港少年向國旗護衛隊員學敬禮”。

9. 中央政府和香港政府的表態

在熱搜中，對香港抗議活動進行回應的內地政府部門主要有外交部、港澳辦等，回應內容包括：

外交部回應香港金鐘情況：譴責暴力行為，支持香港特區政府依法予以處置。

外交部回應海外華人集會反香港暴力：理所應當，情理之中。

外交部：中央政府支持香港警方依法止暴制亂。

外交部回應香港人權與民主法案：立即停止推動審議有關涉港法案，立即停止插手香港事務、乾涉中國內政。

外交部回應香港律政司司長遇襲：事實證明，反中亂港分子完全是一群暴力違法之徒。

港澳辦回應香港局勢：暴力違法行徑已將香港推到極為危險境地。

港澳辦回應香港下一步怎麼辦：止暴制亂、恢復秩序！

香港局勢座談會：香港面臨回歸以來最嚴峻局面。

港澳辦回應記者在香港機場被打：強烈譴責香港機場嚴重暴力行徑。

此外，香港政府的熱搜主體也是反對抗議者暴力，如“香港政府嚴厲譴責暴力示威者”、“香港特區政府呼籲珍惜香港停止暴力”、“香港高院發令禁網上發布煽動暴力資訊”、“香港議員哽咽譴責暴力”。

10. 熱搜里沒有說的事

通過對上述277條熱搜的梳理，可以推測，如果一個網民獲取信息的全部渠道都是微博熱搜，那麼在他眼中，此次香港事件大概是——“由境外勢力支持的、企圖分裂香港的港獨運動；示威者對警察和無辜民眾都實施暴力；中央政府、香港政府呼籲盡快恢復秩序和安定；絕大多數香港民眾都反對這場運動，反對分裂，熱愛祖國，熱愛統一；警方執法公正、剋制”。

相比起去年全年與香港有關的熱搜只有31條（其中絕大多數關於娛樂明星和社會新聞），今年前11個月的277條熱搜顯然給內地網民提供了更多對香港的瞭解。不過，也有很多內容，並不在這277條熱搜中，甚至，根本也不在微博里。

比如，當搜索“五大訴求”時，出現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