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獵者
在很多時候,我們都像一個狩獵者。
尋覓獵物,抓獲,捆綁在長桿上,背著回家。
但到了門口,放下長桿,卻發現除了虛懸著的繩套,并沒有那奔波一天才抓到的獵物。
當我們長大,也是如此。
不斷去尋找,在晦暗深沉的灌木林間,仔細辨別泥地上偶然留下的足印,然后跟隨著一種似有若無的氣味,去尋找這根本沒有見過的生物。
我們經過的每棵樹,似乎都在告訴我們什么,但它們并非這一天奔波的獵物,也不是惴惴在心底,永無止息的那欲望盡頭。
我們需要獵物,但每一次錯過或是失落,也沒有讓我們餓死。
那么,這獵物到底有什么用?我們像是追尋自己生命一樣,不斷去尋覓,究竟是為了什么?
本能不需要解釋,而在我們思慮之外,感觸的反應,早早趕在我們的前頭。
有時候,我們確實抓到了一只活物,它笨拙或是順從,有意迎合,有時甚至主動鉆進我們的繩套。但這只是一場游戲,或者是一種嘲弄,因為到了門口,放下長桿,我們就能明白,今天又是一場徒勞。
虛空中只有空空的繩索,我們這一路背回來的,究竟是什么?到底是獵物已然逃脫,還是我們早已在潛意識中,明白這并非我們所需呢?
老獵人們比我們老,而新獵人則還沒有誕生,他們會在我們老后才趕上我們日日的重復。
我們的請教總會有回應,甚至有兩手空空的獵手,雖然因為年紀變大,再也不能到林中尋覓,卻一樣會將自己的成功和失敗,都原原本本說給我們聽。
當我們深入叢林,還會在那叢生的野草間,懸吊在半空的藤條下,乃至一個個早已朽爛破壞的陷阱邊,明白這失敗和成功,從來不是一種虛構。但他們并沒有給出自己的獵物,讓我們看看。你總會覺得這一句句直言相諫,仿佛一場事先喧囂而隆重的典禮,但那個發言人,你總是不明白,他究竟是按照寫好的稿子念誦,還是在真正臨場即興發言。
我們并不能從這些幫助中,得到真正的幫助。
有一天,某個一樣疲憊而虛弱的獵手說:「在找到自己的獵物以前,我們不可能知道誰是真的。」
我和我的每一個同伴,都點頭同意。
這雖然可笑,但卻是真的。
我們不能知道的,永遠不會出現在我們眼前。我們不能看見的,也永遠不會成為我們的獵物。我們沒有得到的,那就永遠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否得到。我們的狩獵,出現在狩獵以后,但我們所尋找的,永遠都不會在我們真正抓到之前出現。
一個人去看望另一個人,他們就一起去看那美麗的花朵。
一地的碎屑,隨風飛舞,而枝頭早已都是殘破的花,茂盛的葉。
「花都謝了,為何不早來約我看花?」
「我的心情正在于這落花。」
我們的狩獵永遠在進行,直到我們決定停下。
停下后的心情,是成功,還是失敗?是釋然,還是不舍?
如果我們知道,我們不會說出;如果我們說出,我們就不知道。
花開的時候,是好的;花落的時候,又為何不好。
我跟隨著花的樣子,于是每一天都是恰到好處。
而我停下了追尋,長桿上便有了我真正的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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