粒史學加000453《史記》卷三十三〈魯周公世家〉06：該移風易俗？還是尊重當地文化？

──────────原文──────────

周公卒，子伯禽固已歬【音前】受封，是爲魯公。魯公伯禽之初受封之魯，三年而後報政周公。周公曰：『何遲也？』伯禽曰：『變其俗，革其禮，喪三年然後除之，故遲。』太公亦封於齊，五月而報政周公。周公曰：『何疾也？』曰：『吾簡其君臣禮，從其俗爲也。』及後聞伯禽報政遲，乃嘆曰：『嗚呼，魯後世其北面事齊矣！夫政不簡不易，民不有近；平易近民，民必歸之。』

伯禽即位之後，有管、蔡等反也，淮夷、徐戎亦并興反。於是伯禽率師伐之於肸，作肸誓，曰：『陳爾甲胄，無敢不善。無敢傷牿。馬牛其風，臣妾逋逃，勿敢越逐，敬復之。無敢寇攘，踰墻垣。魯人三郊三隧，峙爾芻茭、糗糧、楨榦，無敢不逮。我甲戌筑而征徐戎，無敢不及，有大刑。』作此肸誓，遂平徐戎，定魯。

──────────翻譯──────────

周公去世，他的兒子「伯禽」早在這之前前已經受封在魯國，這就是「魯公」。魯公伯禽最初受封到魯國，三年以後才向周公匯報施政情況。

周公說：「為什麼這麼慢才匯報呢？」

伯禽說：「改變那裡的習俗，變革那裡的禮儀，就好比服喪三年才能除服，所以才會遲了匯報。」

「太公」受封於齊國，五個月後就向周公匯報施政情況。

周公說：「為何如此迅速？」

太公說：「我簡化了君臣之間的禮儀，遵從那裡的習俗辦事。」

等後來聽說伯禽匯報政事遲緩時，周公就嘆息說：

「唉！魯國後代將來要臣服齊國了！為政不簡化，就不容易實行，人民就不會親近；政令簡便並親近人民，人民必然歸附他。」

伯禽即位之後，發生「管叔」、「蔡叔」等人的反叛，「淮夷」、「徐戎」這些部落也一起興兵反叛。於是伯禽率軍到「肸【音必】邑」這裡討伐他們，寫了《肸誓》，說：

「準備你們的鎧甲和頭盔，不要馬馬虎虎。不許毀壞畜圈。牛馬走失，奴隸逃跑，你們不許擅離崗位去追捕，如果得到他人的牛馬或走失的奴隸，都要恭敬地歸還。不要搶劫他人的東西，不許翻越他人的牆垣。居住在魯國京城西、南、北三方的人，準備好你們的草料、乾糧和築牆用的工具，不許供應不及。我定於甲戌日修築工事，征伐徐戎，不准屆時不到，如有違反命令就處以極刑。」

發布《肸誓》後，就討平徐戎，安定了魯國。

─────────解說與心得─────────

結束了周公輔佐周成王的事蹟後，司馬遷終於「言歸正傳」，正式論述這一卷的主角，也就是「魯國」的歷史了。雖然魯國名義上的第一代國君應該是周公，但因為周公被留在中央輔佐成王，所以正式的第一代國君其實是周公的兒子「伯禽」。

這裡還是得再次強調一遍，周代的分封其實與後世不一樣，當時周民族擊敗殷商後，大部分地區不一定歸順周民族，甚至還有不少封地早已被蠻夷佔領，所以周代的分封比較像是一種「武裝移民」。這些周代的王室與功臣們，各自帶著自己的家族成員前往一片名義上是自己的封地，實則是一片得用武力打下來才屬於自己的土地。我想，這應該也是管叔、蔡叔這些人被煽動的關鍵，他們之所以對位居中央的周公有所不滿，是因為他們是前往蠻荒之地開荒，而周公與成王相對比較安逸的首都制定政策。

有了周代封建就是一種「武裝移民」的認識後，才會了解為何第一代的魯國國君伯禽得花三年才派人回報中央，這是因為伯禽花了很多時間讓魯地的人民遵循周朝的禮制，經過不斷地宣導與教化下，三年才慢慢浮現成果。

相較之下，周朝功臣「太公」前往齊地後，僅花了不到半年就回報中央。為何相近的魯國與齊國，一個得花三年才回報中央？一個卻可以在半年內就回報呢？這是因為太公並沒有試著「改變」當地風俗，而是尊重當地文化，順從當地風俗的關係。

得知兒子花了三年將魯國地區教化成符合周朝禮樂制度的模樣，但齊國的太公選擇順應當地文化來推行政令，印象中很重視禮樂的周公卻認為未來魯國恐怕得向齊國稱臣？！為何周公會這麼認為呢？從周公的話語中可以看出他並不認為禮樂制度就該繁瑣擾民，反而是簡化才能親近人民，並得到人民的支持。這個觀點似乎跟我們印象中的周公有點不太吻合，看來我們所認識的周公或許早已不是原始的那個周公，而是被後人加上很多他們自己想法的周公吧！？

另一方面，司馬遷也留下了伯禽帶兵打仗的紀錄，更加證明了當時的分封確實就是一種「武裝移民」。也難怪在上一卷〈齊太公世家〉裡，太公一開始並沒有很想前往封地。這是因為所謂的前往封地，就意味著得與當地的土著交戰。

既然是交戰後才能取得封地，那麼面對這群戰敗的被統治者，選擇尊重當地文化的齊國看來應該比較有可能得到當地人的認同。那麼，選擇將這群戰敗者移風易俗的魯國就會讓當地人更加反感嗎？就讓我們繼續看下去吧！

以上，就是這兩段史料給我的小小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