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林匹亚(一):被缚的普罗米修斯 / Prometheus Bou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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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2017年12月

离开办公室的时候,陈宽小心翼翼地带上门,生怕发出一点计划外的声响。他长舒了一口气,向楼层的另一头走去。

总经理办公室内,李岭在烟灰缸里熄灭了剩下的半根香烟。几丝幸存的火星先后跃出,划落在冰冷的办公桌上。房间内没开空调,桌上的玻璃杯口弥漫着热雾。

李岭用严重磨损的鼠标左键打开上个月的财务报表。项目进入攻坚阶段,但数字仍是亏损。测试版软件早已发布,可若正式版不能尽快上线,马上就要面临无法向投资方交差的悲惨局面了。他关掉表格,伸手挠了几下没有植被的前额。

他打开邮箱,跟进项目的进程,仔细浏览了来自研发部,产品部,销售部,甚至是人力部的邮件,依然没有什么头绪。他又把罗川的邮件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随后陷入了沉思。他关掉邮箱,又点起一支烟。

外面的走廊上,陈宽正迈着步子朝人事办公室走去,他刚刚离开李岭的办公室。

“年轻人就是喜欢意气用事,罗川的问题只有坐下来,好好沟通才能解决,要让他感到被尊重。你说对吧,小陈?”李岭刚才是这么对陈宽说的。整个谈话的过程中,李岭的脸上始终挂着平静和微笑。

“小罗是咱们公司的顶梁柱,是和我们唇齿相依的伙伴,在这次的项目中,他的努力是我们有目共睹的,他的付出是有价值的,要让他了解到这一点。”

江南的冬天格外阴冷,昨夜的杭州竟然还飘起了小雪,白色的雪珠在深夜点缀了加班青年的社交平台后,便迫不及待于第二天清晨在这座城市消失得无影无踪。工业园区高大的写字楼内,每天十六小时消极怠工的空调无异于杯水车薪。

陈宽咳嗽了一声,正装下裸露的针织毛衣和衬衫,在这个季节略显寒凉。他把衣服裹紧一些,加快脚步走向办公室。他决定了,现在就去找罗川,他要给那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最大的帮助。

站在研发办公室门前,陈宽看了眼手表,清了清嗓子,伸手叩响了大门。

“请进。”门内传来略显沙哑的嗓音。

“怎么,阿川,就你一个人在?”陈宽找了把暂时没有主人的凳子,搬到罗川办公桌旁坐下。

雪后的工作日是个晴天,冬日逼仄的阳光让挂着落地玻璃窗的办公室变得温暖而慵懒,副作用是办公室的工作效率也慵懒了起来。

“他们去吃晚饭了,一会还要回来的,”罗川用目光向陈宽打了个招呼,又回到电脑屏幕,“我跟小华说了,让他帮我带个面包就成。今天的活还有不少,走不开。”

“不着急,先把手头的工作放一下。”陈宽也向罗川报以微笑,同时用对方几乎无法发现的视线望了一眼办公室后墙上的钟,“我刚找李总谈了一下。”

“是关于我的事情吧。”罗川放平语气,和气地试探道,“真是太不好意思了,还让你费心。”

“哪里的话,这是我的职责嘛。罗川,是这样的……”

“我知道李总的态度,我也和他谈过几次,但我已经……”

“你没必要急着做决定,李总会给你时间考虑的,他会尊重你的选择,这你大可放心。不过你看,你这个项目也快结束了,后面还会有更多的机会,我们觉得,像你这样优秀的人才,在公司永远都是有巨大的价值的。”

电脑屏幕上,罗川熟练地在开发界面和用户界面之间穿梭,一边听着陈宽说话,一边心照不宣地掩饰着刚刚还在浏览娱乐新闻的事实。不用对方多说,身为奥岭科技的研发组长,他自然知晓自己的价值。

虽然有着强大母公司的支持,但创业半年来,奥岭科技那居安思危的领导层一直在以最低的成本换取最高的效率。换句话说,就是大家天天在加班,但从没有拿到过加班工资。

对罗川来说,研发部的工资维持生活倒是没问题,但眼下,他还有别的压力,他不得不考虑未来的事情。他回想起校园招聘会上,为什么在所有向他抛出橄榄枝的企业中独独选择了奥岭科技,或许正是考虑到了它的发展潜力吧。年轻人嘛,眼光要看得长远一些,不要老是盯着那几个工资,你说对吧。就业中心的指导老师曾经这么和他说过。那是一位五十多岁,未婚,每天骑自行车穿梭于学校和出租房之间的老师。

“好吧,那我再考虑一下。”罗川再次将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转向陈宽。

“行,有什么想法随时和我沟通。”陈宽从座位上站起,拍了拍罗川的肩膀,“对了,我跟李总提了点小建议,我说像你们这几位老伙伴,为公司付出了很多的心血,等这次项目结束之后,薪资方面……”

面对陈宽刻意放缓的语速,罗川自觉地寻找台阶。“嗨,看你说哪儿去了。”他笑着对陈宽说。

告别罗川后,陈宽离开研发办公室,小心地带上了门。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浏览了一遍前天在校招中收获的简历。在剔除了几份能力不匹配的简历后,他把文件整理好,整齐地放在桌上的文件架内,准备明天上午再仔细遴选。

时间已经不早了,他拿出手机,向女友发信息说自己马上回家。他和交往了两年的女友住在郊区的出租房内,两人正在为首付而攒钱,同时计划着在买房后举办婚礼。

隔壁办公室里,罗川看了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同事们还没有回来。他已经习惯了,既然要加班,就不会在意晚饭的效率了。

他关掉无关的网页,盯着开发界面出神。他在想和陈宽的对话,对方确实给了他足够的尊重,不过也仅限于在刚才的谈话中。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工作其实没有什么价值,也并没有什么人会尊重。工资比他高一倍的产品经理每天都会告诉他一遍,我认为这样的交互设计将会使用户体验上升一个层次,能帮助年轻用户在互联网中找到对抗孤独的力量。

对抗你妹,他们心里其实都清楚,性行为才是年轻人对抗孤独的唯一途径。所以,只要能够聊天,能够发照片,能够收付款,其他设计都是冗余的,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差异化罢了。

至于销售主管,每天也要问他不下十遍,正式版什么时候才能上线,支付方式能不能再便捷一些。测试组的同事发来几个反馈,都是些弱智的内容,这些东西让那帮人做就可以了,他想。他拿起手机给小华留言,让他们回来后赶紧开工,不干完不许下班。

罗川终于离开了办公桌,出门前,他向费琳回信息说自己马上就到,希望俞莉没有久等。

罗川走进咖啡馆的时候,俞莉正用手机和费琳聊着天,吐槽着对方的不靠谱,这种事情居然都能迟到,还真是头一回见识。

天气寒冷,羽绒服里穿着丝袜,喝着冷饮,显然不是明智的举动,但俞莉更介意的是自己一番精心准备竟然落得对方的疏忽。说不上难堪,就是有些好笑。饮料还未见底,冰块就已融化在棕色浆液中,她失去了最后一丝兴趣,将杯子轻轻地扣在桌上,冰冷的杯底在桌面上勾勒出一圈水珠。

“你就是俞莉吧,实在不好意思,今天加班,耽误了一些时间,你等挺久了吧?”罗川笑着边打招呼边道歉。

俞莉抬起头,没想到穿着正装的对方给她的第一印象竟颇为彬彬有礼。“罗川吗?那个,没事,我也刚来,你们工作忙,我能理解。”她回答道,脸上带着微笑。

“以前就经常听费琳提起你,也算是久仰芳名了。”罗川在俞莉对面的座位上坐下,他不太清楚所谓的开场白应该是什么样子,不过对方和照片相差不大的容貌让他放松了不少,“你和费琳是大学同学?”

“嗯,还是同一个屋的呢。”俞莉笑着说,“听说你和她是发小?”

“发什么呀,她妈和我妈一个单位的,就是从小到大都在同一所学校上学而已。”罗川保持着礼貌的笑容,看到对方面前半空的咖啡杯,“你还没吃晚饭吧?我今天在网上看到一家店,评价挺不错的,要不……”

“不用了,谢谢,我晚上一般都吃得很少。减肥。”俞莉莞然一笑。不知道为什么,罗川觉得总是苗条女生在减肥。

“是嘛,看你身材挺不错的。”他简单地恭维,“其实我也不太饿,下班前吃了点面包。”他招来服务员,点了一杯咖啡,将因为工作了一整天而显得迟滞的目光重新凝聚回正前方。

费琳后来问俞莉,迟到半小时的男生你都能接受,那还有什么是你不能接受的。俞莉说人家是程序员,工作性质特殊嘛,你也太拘泥于这些细节了,难怪每次都不成功。费琳说那是因为我要求高。俞莉说上次那个四套房的条件也不算差了吧,还满足不了你的要求吗。费琳说瞧你这话说得,俗气。俞莉说我可没说错你,你看你不是到现在还没找到男朋友吗。费琳说好了好了别提什么男朋友了,我刚下载了一个社交软件,现在还是测试版,看上去挺新颖的。俞莉说怎么,又准备钓男人吗。费琳说没有,就是随便玩玩,看看它是怎么说的,让年轻人在互联网中找到对抗孤独的力量,哈哈哈哈简直要笑死了。俞莉说哪个公司啊,竟然能想出这么蠢的口号。费琳说能不能对抗我不知道,但至少能帮我找到约会对象,身边的朋友们都在用。俞莉说是吗,那我也下一个玩玩。费琳说就是现在支付功能还不太完善,等正式版上线应该就能解决吧。费琳又说,今天这个你就不考虑一下了吗。俞莉说,他人挺好的。

事实上,俞莉对于罗川印象还算是挺不错的。出生成长于杭州,和费琳家一样,父母在事业单位拿着稳定的收入,毕业于重点大学,研究生学历,就业于互联网公司,家里在城区有房,而且打扮清爽,不矫饰也不土气,谈吐稳重,几乎颠覆了俞莉对程序员的刻板印象。真要说唯一的瑕疵,可能就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句对话。

“那下次再见啦,”罗川在吧台结完账后,俞莉站在咖啡馆门口对他说,“你开车来的吗?”

罗川怔了一下。“没有,我不开车,低碳出行。”他笑着回答。

俞莉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礼貌的笑容,像是在告诉对方回答得很幽默。罗川随即意识到不该这么回答,至少也要举出一些诸如今天车正好拿去保养了,公司停车不方便之类的理由。他在内心懊丧了一秒钟,随后立即恢复了轻松。一次失败的联谊活动罢了,他早就习惯了。

和俞莉道别后,罗川径直向地铁站走去。他租住在城区边缘的地铁沿线,没有和本地的父母一起生活。

今晚就不加班了,他想,项目已渐近尾声,剩下的工作还有不少,但都是些机械重复的体力劳动,这些事情让他们去做就可以了。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回家看部电影,或是跑两圈步呢,他想,反正加班也没有工资。

可当他踏入地下二层的侧式站台时,他才发现自己走错了方向,前方的标识牌千篇一律地指示着前往郊区的线路。想回到正确的方向,他需要回到售票层,再走上一段路,从另一侧下楼,才能到达对面站台。

正当他犹豫之际,列车准时进站,和时刻表上的数字不差一分一秒。他望了一眼臃肿的车厢,反而放弃了提早回家的念头,自觉地迈进那只摇动的钢铁巨口。

车厢咀嚼着无数刚下班的青年,因而晃动得厉害,那些随着车厢频率摇摆的青年们反倒是显得很从容。当然,罗川除外,他不知道这趟列车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坐错了方向。

他站在车厢里,思绪漫无目的地弥散着。他想起陈宽的话,他知道公司会给他考虑的时间,可就算有再多的时间,结果也不会有什么不同,他之所以还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只是在推敲几处礼貌而强硬的措辞。

他想起半年前,李岭在招聘会上对他说,你们都是宝贵的人才,你们要相信,金子总是会发光的。然而,半年过去了,罗川这个宝贵的人才,并没有见到金子,倒是原本生机勃勃的前额,也和李岭一样开始发光了。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工作上的事,却又立刻又想到了俞莉。看来他今天是没法向费琳交差,更没法向自己的母亲交差了,这让他很焦虑。这才毕业半年,谁知道后面看不到尽头的日子里,还会有多少亲戚的同事的朋友的漂亮的女儿们刚毕业呢。这也就算了,更让他焦虑的,是如何向自己的父母坦白自己正努力维持的这段感情。

刘树这会应该还坐在客厅敲着键盘吧,罗川想,可我却在离家越来越远的列车上。

他拿出手机给刘树发信息,今天加班,要晚点回。

刘树坐在一室一厅的出租房客厅内,双手搁在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上,电脑旁放着一罐冒着水珠的啤酒。

小区位于城区的外缘,有着十多年的历史,房子老旧了些,但装修还算精良,租金不算高昂但也说不上廉价,租户大多是条件不错的大学生或是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他们不必像那些住在城中村的人一样,担心在某个冬天被驱逐。

冬夜的寒风从关不紧的窗缝中侵袭而入,但他似乎不以为意,敞着胸的夹克下裸露着短袖,时不时在敲打键盘的间隙拿起刚从冰箱取出的啤酒猛饮。

他的十指在键盘上快速穿梭,双眼盯着屏幕,断断续续地为空白处添上文字。手边的啤酒被一饮而尽后,他又在冰箱里找了件一模一样的替代品。易拉罐的开口被撕裂时,包裹着二氧化碳的白色泡沫像精液般喷出。

手机隔着上衣口袋振动了一下,刘树从口袋中拿出手机,看到罗川发来的信息。今天加班,要晚点回。他把手机放到桌上一旁。

他早就习惯了罗川的加班,毕竟自己也有三年多的工作经验,说起来比罗川还要资深得多,早就见怪不怪了。

自从大学毕业后,他在互联网行业工作过三年。三年里,他待过三家公司,头一家公司经营半年后破产了,老板把产品卖给别人后就跑路了,欠着两个月的工资没发。

第二次,他在负责的项目完成的前一天被安排到了别的部门,自己原先的岗位被老板的侄子还不是外甥给替代了。

第三次是他主动辞职的,那时候罗川已经研究生毕业,开始在奥岭科技拿工资了。之后他没再上过班。

刘树举起手边的易拉罐猛饮一口,这一举动为他的肝炎雪上加霜。他已经在客厅坐了一天了,却还是一个字都没能写出来,确切地说,是一个主编想要的字都没能写出来,一个垃圾字眼都没能写出来。

辞职这半年里,他以废寝忘食的速度完成了十几篇短篇小说的撰写。他把它们塞进一个没人能理解书名的书里,通过某个前女友的人脉找到了一位审美能力过关但缺乏商业头脑的出版商。虽然没有自己贴钱,但版税在上税后也没剩下多少,除了自己买来送朋友的三十本以外,再没听说过更大的订单。

收入和知名度那都是次要的,用他的话来说,一件负责任的作品本身就是一个人的价值的体现。

在后来自称抑郁焦虑的创作真空期,他接了不少私活来维持自己的生活,他每天坐在家里负责十几家公司的新媒体运营,简单地说,就是替十几个主编写文章,从说话习惯他判断出这些主编都是中年妇女。他写作的涵盖历史,科技,文艺,美食,情感等多个不同领域,但实际上它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除了给抄来的找不到出处的金句名言加粗,在每两段文字间插入网上下载的高清美女图片,在结尾处顺理成章地放上二维码之外,他并不生产任何有意义的事物。

他不知道自己何以沦落至此,他想起大学四年令人怀念的文字生涯。作为学生会文艺部长的他,除了打篮球,打游戏,以及在期末考试前一天复习外,每天不是在看书就是在给校刊和各种杂志写文章。他知道自己的文章并没有什么人看,但还是有很多女生愿意和他谈恋爱,但他从没和她们上过床。他不知道她们是不是出于对文学的热忱而和他恋爱,她们不知道洛尔迦也没听说过聂鲁达,提起加缪和萨特时总会问他俩是不是一对基佬。没有人在乎严肃文学,这个社会已经没救了,文艺部的一位前辈曾经这么说过。

手机又振动了一下,刘树又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不是罗川的信息。

小刘,文章写得不错,不过没必要这么文学,再多放点图,多改些字体和颜色,末尾的二维码千万别忘了放,对面是大客户,别看刚创业,人家母公司可是互联网巨头。巨头后面跟着两个惊叹号。

他把手机放下。他很想给主编回复说干你妈,但还是忍住了。他知道自己不能和钱过不去,也不想和一位中年妇女的母亲发生性关系。他知道这半年的房租都是罗川在支撑,他很过意不去,毕竟罗川的工资也不高,而明年房租又要涨了。

他目前的收入比起写小说那段时间,自然是要好得多,但仍然不如辞职前的工作。他在考虑要不要捡起程序员的老本行,凭以前的工作经验,再找一份薪资不错的工作应该不难,可你难道不就是因为对这个行业的厌恶才离开的吗。实在不行就回温州吧,有房有车,工作也好办,让你爸给你在市政府里安排一个好就行了,他对自己说,这样的话罗川也自由了。

呸,亏你想得出来,他又在心里骂自己。在否决了所有的退路后,他终于意识到现在唯一的希望,是等罗川的项目结束后,他们的经济条件可以有所改善。罗川从没和他聊过这个项目,但他仅凭经验也能知道,无非是那种再过半年就会被淘汰的快餐产品。可那又能怎么办呢,罗川得拿工资啊,而偏偏就是这些漂亮的垃圾才能骗到投资方的钱,你又能说什么呢,对吧。

他叹了口气,不情愿地动手修改刚才主编提出意见的那篇文章。

手机又振动了一下,还是刚才那位主编,刘树拿起手机。

我觉得这个标题也不够好,年轻人如何在互联网中找到对抗孤独的力量,一看这么后现代的标题就不想点开了吧,我觉得可以改成,九零后真的是垮掉的一代吗,或者类似这样的,小刘你怎么看。

他把手机放到一边,举起手边的啤酒一饮而尽,这是冰箱里的最后一听啤酒。

在随之而来的轻微眩晕中,他的眼前浮现出凯鲁亚克和蔼的面容,随后浮现出不计其数的九零后在读完他写的软文后从末尾的二维码下载了那个不知道哪个弱智公司的哪个弱智程序员开发的弱智社交软件和不认识的异性用户相约晚上去大学城边上的快捷酒店一起对抗孤独并按下确认支付的样子。他感到胃里有一团恶心在翻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太多啤酒。

他拿起手机给主编回复信息。谢谢主编的意见,我垮你XX。

他拉黑了这位主编的联系方式,他拉黑了近期和他联系过的所有主编的联系方式。他合上电脑,站起身。

钥匙在生锈的锁眼中扭动着身躯发出呻吟声,刘树回过头,朝门口望去。

“项目进展得怎么样?”他转过身,看着走进房门的罗川,问。

“今天赶了一晚上,终于把最后几个优化做完了,一周之内应该就能正式上线了。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罗川脱下正装,挂在墙上,将皮鞋塞进鞋柜,反常地面带着加班后从未见过的微笑。正当刘树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他就被罗川推进了卧室。

“我给老板发了辞职信,顺便把那秃子骂了一顿,真他妈的爽。”罗川咧着嘴,笑着对刘树说。

被推倒在床上的刘树挤出一丝微笑,他的视线越过罗川的肩膀,凝固在头顶剥落着墙粉的泛黄的天花板上。

“哦,是吗。”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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