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稅務員》マルサの女 / A Taxing Woman

《女稅務員》マルサの女 / A Taxing Woman (1987)
導演：伊丹十三

（寫於2022/11/7金馬影展期間，2023/8/21改寫）

《女稅務員》開場就直接以老人吸乳破題，從以人頭開假公司，到一連串蒙太奇介紹反派權藤的賺錢手法，連他的帳務都要靠以性來控制的情婦幫忙隱暪。在這樣一個傳統的男性金錢、慾望法則世界被介紹出來後，電影卻直接破題打上「女稅務員」的標題大字。於是這次重看本片，電影的一個主軸變得很清楚，《女稅務員》表面上是職人劇、社會觀察批判電影，但其中卻更關於性元素的刻劃和性別對照。

女主角亮子並不是傳統上漂亮性感的女性，甚至被一定程度移除了女性特質（連她的母親身份在一開始都被排除到畫外）。乍看她是很專業很幹練的查稅員，但從她不善打理外表到被長官同事以某種照顧女兒小孩的態度來對待，又被一定程度弱化了她在專業上的特殊處（因為查稅能力並不會比男性同事強）。後段她升到東京稅務署時，幾乎完全是被男同事們所淹沒（雖然所有人都是平等的），喪失了主導性，也無法真的成為傳統戲劇上的「英雄」。

影片很明顯的世界觀是，這社會的金錢流轉是被男性的慾念所推動的，展現在男人強烈的生命力和性能量上。但國家代表的現代治理必需要壓抑這種性能量，改成以「工作」「職責」來轉化，女主角做為異性，在此邏輯下進入充滿男性的職場，但其實所有人在工作上都是被去性化的（所有人都忙到有家歸不得）。但有趣的點就在於，既使是這種以專業至上為主導的查稅工作，甚至查到查稅員都感到失去了工作的意義（開頭一連串被小店家質疑的聲音），但這些公務員的人性面都還是以各種方式洩露出來（各個同事的性格、能力等細節）。

片中最直接的對抗結構，在於查稅時一定搶佔姿態高位的亮子，一見到權藤就被對方的男性氣勢和性格給壓下去了，有很多段落的化學作用在於本來權藤打算以傳統對待女性的方式來打發亮子，但因為彼此人設的錯位，反而讓兩人間的真情逐漸跑了出來。甚至可以說亮子首度感受到「男性」的存在，到後面也對方的「父親」身份深感同情，連帶也召喚出她自己的「母親」身份。

但這一切對權藤來說又可能是另外一回事，正因為亮子不那麼「女性」，反而因此有著異樣的吸引力（亮子成為他眼中查稅團隊裏唯一的刺點）。尤其片中各種護士、情婦的女性角色和亮子都產生明顯的對照。仿佛伊丹十三想用宮本信子的形像來對抗某種「A片」式的女性樣貌（但既使是這些充滿性化的女性也都被拍的很生動）。這種「生存方式」的對抗，和「性別框架」和「國家暴力」混在一起，其實也有點像杜琪峰後來在《毒戰》用過的角度：正派警察其實冷漠到恐怖的地步，反派匪徒反而更有人性與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