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发布于我的博客)
创作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我从小就喜欢画画和平面艺术,尤其享受不经思考的情况下就可以随意挥洒出优美线条的快感。中学六年,我创作出许多非常稚嫩但是自己特别欣赏的作品。
但是,自18岁以来,我再也没有真正意义上体会创作了。
我无法从创作的过程中感受到自我,感受到“这是我想表达的内容”。每当想要落笔,主题性、构图、敏感对比等技巧性的内容就开始充斥着我的大脑,阻碍我进一步。我学习到的“经验”和“技法”越多,我就越无法停止批判和审视自己的画。结果就是,画画对我来说变成了一种痛苦。
我是在2022年才真正意识到这一点的。虽然这3年来我也有为社团的展示或者工作作画,但是过程就相当痛苦;那是一种“完成任务“的心态,而非创作。而无法创作的这一个事实给我带来了更加撕心裂肺的痛苦与绝望,因为这关乎着我的存在危机:如果我无法创作,我为何而活?
自我探寻的开端
如果问起为何是在今年才意识到,我目前也无法详尽的罗列和阐释所有的原因。肯定很大部分是在确诊广泛性焦虑之后认清的;但是不可否认,与2022年忽然指数兴起的AI作画也有紧密的联系。
Midjourney,Stable Diffusion,novel ai…….这些大家现在已经耳熟能详的应用,居然在半年前还鲜为人知。哪怕我并不是一位职业画师,也对绘画没有特别大的执着,“所有人都可以不必拿起画笔就能创作”这件事情还是在我心中激起了疑惑和不解的波澜。
没有专业知识的我不想在此讨论promt,算法的著作权归属;也不想讨论不用画笔,而是用单词(promt)是否能归类与绘画创作;更不想讨论不同的作画方式所诞生出来的作品的市场价值。我只想不断的问自己的内心,如何拾回画笔;如何,不被工具,不被技术发展,不被外界竞争所影响;如何再次感受到创作的热情?
此刻,回归直觉
在AI作画软件的热潮中,重轻老师发布的不在场-S2E6 垃圾让我认真开始思考何为创作。50年来电视广告的发展史中,那些被称作是“垃圾”的商业音乐背后,也有着普通人的挣扎,有生活,有灵魂所在。我重新开始坚定的相信人类,相信我们摒弃掉所有工具,技术与包装之下也能发热发光的,赤裸裸的创造性。
2022年8月,我拿起画笔,重新尝试创作。作画过程中,我努力摆脱对画面的分析和所有无关的想法,捕捉自己的感官体验和意识的流动;甚至闭上眼睛,聆听我的右手:它接下来想落笔与哪个位置?它想要画出怎样的线条?此时此地,完全臣服于自己的直觉。在这一次尝试中诞生的就是下图。
与相似灵魂的连接
在那之后发生了一段小插曲,那就是在摩洛哥旅游的一个月中,我认识了Lara,一位来自德国的女孩。我们有几乎相反的性格(我偏外向,她偏内向),完全不同的文化背景,家庭环境和人生经验。但是在深入交流中,我们发现我们有极其类似的焦虑症状和“创作瓶颈”。我多年来无法绘画,她多年来无法写作;我们都无法控制大脑从不消停的意识和思考;我们都为无法创作自己曾经最喜欢的事物而感收到存在危机。
在正午的后院,葡萄棚下,点点阳光流淌进来,在桌上波动。我们促膝相谈,紧握对方的手,表达了互相的感激:感谢你我的倾听,感谢你我的真情诉说,感谢这个曾认为无比孤单的世界让我们相遇于此。
尽管我仍无法好好面对画布,但是我不再感到孤独与无助了。
深层次的自我觉知
在接触瑜伽之后,我现在对创作的体会,自半年前改变了许多。
瑜伽哲学的五个yama(美德)中,有一项是Aparigraha(不拥有,放手);它的哲理不仅是劝我们放下物质的执着,更是舍弃一切除了最本真的内心以外之物。
不期望结果地创造
Aparigraha给我的第一个感悟是,与其思考如何重新拾回热情,近乎逼迫自己重新画画,不如放下执着,放下对结果的期望,忘记过去,臣服于当下最真实的想法和情感。
具体来说,我深切体会到,想要体验“能真正的创作”这种对行为的价值赋予,实际上束缚了我的行为,让我的大脑永远无法消停的给自己施加压力。
【心灵奇旅】中,追逐与执着梦想中的艺术成就得以实现后的主人公,却发现“获得后”的体验不过如此;那些一直以来忽视的,日复一日的演奏过程,如同阳光穿越树桠上掉落的叶子映入眼帘并激起生命火花一般,才是最值得珍视和呵护的。摒弃对演奏结果的期待和成就,每一天的练习都是最高贵的艺术创造。
在正念的练习中,我也意识到大脑为创作和正念带来相同的阻碍。面对内心的焦躁和疑虑,大脑会选择对抗—用意志力强迫纠正行为,有效但是极为耗能;或者逃避—指导身体去做完全无关的事情来回避问题本身。
我认识到,自己过于强大的意志力消耗了本来可以为创作提供灵感极大的能量,焦虑与创作的意义的重量超过了创作过程本身,演变成所谓的“创作瓶颈”。而这些认知,都是在正念时,不带评判的观察自己的大脑思维活动中察觉到的。
放手过去,为当下创造
Aparigraha也意味着放下。这包括了美好的回忆和投入的时光等一切已经过去的事情。
接受这一点十分艰难。
从小我就认为自己热爱艺术表达:小学的丙烯画和手工艺术,到中学的平面,装帧设计和影像设计,由此导向大学选了建筑专业仿佛也是极其自然。但是近几年来陷入创作瓶颈后,青年时代不顾一切的热情奉献和现在的冷淡的落差,不仅动摇了我的存在危机,更让我时常沉溺于,后悔于过去的美好时光;如何才能再现中学的场景?如何才能重拾当年的热情?
同时,对沉没成本的惋惜也是痛苦的来源之一。如果我现在停下创造,那我多年来的刻苦练习,为了考学到东大建筑所耗费的亲情,精力和时间,都会付之东流。这些巨大投入如同巨石一般压在我的身上,逼迫着我不断前行。
可是,现在的我,到底想要做什么?
在听完翻电问答的【人格测试与志业选择:什么叫我“更适合”从事的工作?】一期中,我认识到,我们所认为的”擅长“和”喜欢“的事物,只是从幼时以来家庭社会环境,接触到的内容引导我们在不同节点做出不同选择;我们本身拥有无限的可能性。与其从我认为“擅长”的领域寻找方向,更重要的投入自身到对具体事物的体验和感觉中:对我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事业?
这一个提问唤醒并连接了我更深的记忆。是啊,从小学到高中,我从来没有怀有“因为我擅长艺术表达,所以我想创作”的心情。我甚至向来很自卑,曾一度厌恶自己的作品并非常粗暴的对待它们。但是让我坚持不断练习的动力,是我对某一个角色的热爱,是我当下认为最重要的事情,是将脑海中的美丽画面展现在眼前……
而现在的我呢?紧紧捧着过去的幸福回忆却不注重当下的体验于感觉。我现在渴望料理,渴望写作,渴望摄影,是跟当年一样,被我在接触到当下的资源和社会环境不可避免的影响;但是这又如何呢?放下对自身行为的评判,撕下对自己贴上的标签(这也是对我在 Vol 1. About identity problems I am going through | 有关我正在经历的身份危机 中感受到的迷茫的解答),听从自己内心的指引,去创造自己认为最重要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