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第六期#3|糖
大可在他27歲那年的一月和好友阿文一起參加了甜食俱樂部,那是一整年的開始。俱樂部起先只是線上嗜甜愛好者的餘興聚會,後來出現一個有組織工作經驗的高級甜點師——驢子,他決定要讓俱樂部有一個線下的實體基地,他花了半生的積蓄,在三個月內湊齊在台北租借場地的預算,畢竟那種做工繁瑣的甜點也不是人人吃得了或吃得起的,三個月已經是他最快的速度,同時間也在這三個月的時間招募更多俱樂部的成員,也或許說,是這些新的俱樂部的成員讓實體基地得以實現。阿文和驢子是在一個小型甜點試吃會上認識的,當時驢子的攤位乏人問津,他製作了一種像糖粉質地的甜點,那種甜點新奇特別可是不受歡迎,阿文特別喜歡不受歡迎的事物,或許阿文自己也不那麼受歡迎,他唯一稱得上朋友的就是大可,他在那次試吃會上吃光了驢子帶來的所有試吃甜點,接著和驢子回到他的廚房,耗上三天三夜,鑽研做工與各種時間和溫度的實驗。
俱樂部的入口是L型的向下樓梯,樓梯窄且陡,沒有欄杆必須要扶著牆壁行走,說實在要搬運甜點的食材著實有點困難,所幸甜點再加工後都變得輕巧可以隨身攜帶。在應該是正餐時間用餐的大可,他一點食慾也沒有,他想要那種甜,一旦他想起那種甜,俱樂部的形狀和氣味就會出現在他腦海裡,甚至出現幻覺,氣味的或是視線的,不論大可在哪裡,他望眼過去都是那霓虹閃爍的烤箱裡的燈泡。來到地下一樓,有一道門簾需要穿過,在門簾的後頭還有一小段天花板略低的走廊,幾乎剛好是大可的身高與身形,踮起一點腳尖都不行的那種剛好。大可想要那種得以避世的甜,而阿文想要的是大可。走廊的盡頭是沒有門的入口,第一個空間比想像中的還要寬大,挑高的天花板,看上去一點也不像地下室空間,控制時間與溫度的控制台在離天花板一公尺的地方,俱樂部的工友會在那裡煮糖水,而除了驢子以外的其他山頭的甜點師偶爾也會來俱樂部兜售他們的甜點,有些人擅長分子甜點,有些人則喜歡做派。廚房裡不會有酒精,因為大家都想要清醒的回家,回家之後還有吃不完的甜點要吃。
大可花了很多錢在甜點上,而阿文花了很多時間在大可上,他們有時候會一起參加俱樂部的週末定期聚會,每週的甜點主題都不一樣,日式的、中式的、洋派的或是超現實主義的,他們盡可能參加所有的主題聚會,畢竟一整年也不過52個星期六和52個星期天,而每一個星期六和星期天都是不同的,每一個週末的大可和阿文也都是不同的。大可在年中決定再也不去上班了,而阿文決定離開房間在租屋處的頂樓露營,大可從此多了週間的時間可以鑽研甜點的製作方法,他也開始招攬俱樂部的成員,大可的個人魅力與膽量並沒有驢子那樣特別,著實是個平庸無聊的人,只有在享用甜點的時候,他的吃相看起來爆笑醒目,除此之外他徒有的空殼子一點用也沒有。當俱樂部的成員盯著大可的吃相看的時候,他是目光的焦點,工友會將聚光燈打在他身上,所有人都驚呼他的食量以及勇於挑戰的精神,俱樂部的成員們歡呼著,甜點師們專心數錢,而阿文將自己的嘴唇沾上糖霜在一旁等,等大可將最後一點食慾留給自己。
某天阿文和大可在相約去俱樂部之前先在公園裡喝茶,阿文說:「你能不能摸一摸我的寸頭,然後愛我?」大可聽完,突然將茶倒在自己的衣服上,說:「我的衣服髒了」。大可起身,頭也不回地走開,他是騎機車來的,但他經過他的機車,經過俱樂部的門口,經過一整年。大可像是突然再也不想吃甜食那樣的清醒,他的味覺得以解放,不用怕糖尿病,不用因為甜食攝取過多而昏昏欲睡。他回到住處,一直走直到來到浴室鏡子前,他看著他的臉,死死盯著,盯著死死的眼匡和一個似乎將死的人的人生,他轉身走回客廳坐在沙發上,打開手機網銀,存款已經少了幾個零,他打開通訊錄把阿文刪了,把俱樂部的成員們刪了,打開手機相簿,把所有有關俱樂部的秘密全都刪了,接著他打開電腦,打開求職網。
大可就算再怎麼混沌,他依然沒有辦法接受帶著目的性的交友,他經過了阿文,經過了俱樂部,經過了甜食成癮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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