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憾的圓滿

9 月 7 日

一如光灑微風下的陰影，風中有光也有影，一種最自然的流動—圓滿，即是最舒服的狀態。真實的缺憾是一種圓滿。對我來說，圓滿不是做到了什麼而是一種心理豐盈飽滿的狀態。

那天，懸日沉落在淡水碼頭，河面倒映的橘暈染紅了整條河流。
長椅上綁著兩束丸子頭的小女孩，舉起左手，口中唸唸有詞……稚趣的笑聲，迴盪於耳際。
一旁的父親大人正在為小女孩作錄製。
我倚著後方樹叢下長椅的一角，瞥見了這對父女。
小女孩舉起左手，咕嚕嚕……悉悉窣窣……渾屯不清的娃娃音。
後方的我也舉起的左手，口中接力唸出：「霹靂卡霹靂拉拉，波波力那貝貝魯多！噗魯魯噗魯！發咪發咪發！」小魔女的咒語念起來一點都不羞赧！哈！
躲在父女倆身後的我，也覺得是種安全的距離。就跟著女孩玩起舉手、放下、換手、舉手，再放下，她哼她的歌，我揚起耳朵聽。臉頰淚水竟無法抑制，撲簌簌地直直落。

不一會兒，父親抱起小女孩便向岸邊欄杆去，女孩指著那紅彤彤的一輪圓，父女倆的背影輪廓映著一輪橘紅的圓，一股辛酸的靜謐湧上心頭。

右手拍拍左心房，並沒有止住淚。「沒事的，我在。」妳有權利難過，一下下、一會兒。
是曾有段時間，懷抱著婚姻與育兒的想法的。
儘管這想法與我的獨立堅強意外地完全不搭嘎。
有人說：「女人要做媽媽後才是完整的女人。」我並不完全同意卻也不否認，這一個無法體會的缺憾。一路缺席的究竟是人？是運氣？還是最好的時光正在路上？

無論如何，就像是美人魚祈求長腳一樣，過了最佳的生育年齡後，就會斷了不必要的遐想。我拍拍心房的小孩，問她是因懷念無憂無慮的幼兒時期？還是對於無望的渴求？會不會真讓我有了，我都會嫌煩，一操心就要至少18年？

也許，人都會為了沒有得到的事物而黯然神傷。總有些事並非想要有就能實現。

有時，真實的缺憾是一種圓滿。對我來說，圓滿不是做到了什麼而是一種心理豐盈飽滿的狀態。完成所積累的是成就感；然，成就感是一種圓滿嗎？沒能完成的事或進行中尚未完成的事，過程中是否也存在著正在實現的圓滿？

時光廻返一次陽明山 URS27M 郊山友台的蘇打窯燒之旅。

記憶中一只薄如蛋殼的陶皿，在上釉的過程中，我全然貫注於色料混和的比例與杯盤預定上色的部分。一晌，手握的陶皿突然爆裂，盤子從邊緣裂開。盤子沒有落地。而我像是一個不知何以錯的孩子，杵在那裡愣。工作人員便讓我離開原來的位置。他們清理了桌面並打磨陶皿粗糙的邊緣。當我回到房間時，一切如故，而不規則的邊緣線條便自然地刷新陶皿的新風貌。

老師與助理皆說：「這將是一件偉大的藝術品。」
隨後，馬特老師隨意展示了為茶壺上色。他將湯匙將色料倒入壺體中，並用毛筆隨意地蘸下色料上的水。沒有任何形式限制的玩色料上色。沒有做錯或做對的事，並儘可能嘗試各種可能性，享受箇中樂趣。

在玩燒窯的過程中，我體驗到了圓滿。
在情節裡頭圓滿，在器皿的齒槽中圓滿，在等待窯燒後見到成品的圓滿。

如果缺憾是我們的一部分，因它，使我們獨特而美麗。
「淚水是完結悲劇的力量」，接納黑暗的過程，就是打開生命的通道，而自己就是那一把鑰匙。當你擁抱悲傷，擁抱黑暗，擁抱潮水，那些陰影就會轉化為力量，完整你的人。
一如光灑微風下的陰影，風中有光也有影，一種最自然的流動—圓滿，即是最舒服的狀態。

不完美的人生才是真切地活著！即使是那些曾經被認為不好的經歷，經過時間的磨練，最終也會成為上天的恩賜。

正因為這些不完美和對完整的渴望，我們才有動力前進。
我不必完美但做真實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