粒史學加000094《史記》卷四〈周本紀〉34：有個想做事的周天子身處在不能做事的背景下，他該如何是好？

十三年，鄭伐滑，王使游孫、伯服請滑，鄭人囚之。鄭文公怨惠王之入不與厲公爵，又怨襄王之與衛滑，故囚伯服。王怒，將以翟伐鄭。富辰諫曰：「凡我周之東徙，晉、鄭焉依。子穨之亂，又鄭之由定，今以小怨棄之！」王不聽。十五年，王降翟師以伐鄭。王德翟人，將以其女為后。富辰諫曰：「平、桓、莊、惠皆受鄭勞，王棄親親翟，不可從。」王不聽。十六年，王絀翟后，翟人來誅，殺譚伯。富辰曰：「吾數諫不從。如是不出，王以我為懟乎？」乃以其屬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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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襄王在位第十三年，鄭國出兵攻打滑國。周襄王派「游孫」、「伯服」幫滑國說情，鄭國卻拘禁了這兩個人(王使游孫、伯服請滑，鄭人囚之)。鄭文公怨恨當年周惠王，也就是周襄王的爸爸被護送回朝廷之後，沒有送給鄭厲公酒器玉爵(鄭文公怨惠王之入不與厲公爵)，又怨恨周襄王幫助衛國和滑國(又怨襄王之與衛滑)，所以拘禁了伯服。

周襄王聽到自己派出的使者遭到囚禁下大怒，將命令翟國軍隊去攻打鄭國(王怒，將以翟伐鄭)。此時，大臣「富辰」勸諫襄王說：

「當年我們周王朝東遷的時候，靠的是晉國和鄭國的力量(凡我周之東徙，晉、鄭焉依)。前陣子的『子穨』叛亂，也是依靠鄭國得以平定(子穨之亂，又鄭之由定)，如今能因為一點小小的怨恨就拋棄它嗎(今以小怨棄之)？」

周襄王不聽勸阻。因此在他在位的第十五年，派翟國的軍隊前去攻打了鄭國(王降翟師以伐鄭)。襄王感激翟國人的協助下，準備把翟國國君的女兒立為王后(王德翟人，將以其女為后)。

大臣「富辰」又勸諫說：

「平王、桓王、莊王、惠王都曾受到鄭國的好處(平、桓、莊、惠皆受鄭勞)，君王您拋開同姓之親的鄭國而去親近翟國，這樣做實在不可取(王棄親親翟，不可從)。」

周襄王仍不聽勸阻下，最終改立了翟國國君的女兒為王后。

然而，周襄王在位第十六年時，襄王卻廢黜了翟后，導致翟國人前來誅討，殺死了周大夫譚伯(王絀翟后，翟人來誅，殺譚伯)。

這時，大臣富辰又說：

「我屢次勸諫君王，君王都不聽(吾數諫不從)。如今到了這個局面，我若不出去迎戰，君王可能會以為我在怨恨他吧(如是不出，王以我為懟乎)！」於是富辰變帶領著他的部屬出城與翟國人作戰，最終戰死(乃以其屬死之)。

在這段故事中，讓人明顯感受到周天子的無奈。以天子的身分調解國際紛爭，結果竟然是使節被俘虜。這種有失天子尊嚴的事情，周天子為此動怒，又遭到大臣勸諫，說這些國家對我們有功，不能懲罰。周天子想想，只好找了翟國來幫他出一口氣。

這裡所謂的翟國，其實在《左傳》中寫成戎狄的狄國。換言之，為了懲罰不聽話的宗室封國，周天子已經淪落到只能找蠻夷戎狄來幫忙自己了。如此，才可以理解文中大臣富辰為何勸周天子不可以找翟國國君的女兒為王后這件事。畢竟，周天子找個夷狄女子當作王后，似乎有那麼不妥。

然而，今日的我們看到這段史料，最難以理解的，應該是周襄王在隔年就廢掉這位翟后，結果引來翟國的報復。為何周襄王在隔年廢掉翟后呢？難道是周天子之所以立翟后只是為了利用翟國軍隊，所以利用完就廢后？如果真是如此，那麼這位周襄王還真是過分。

雖然，司馬遷沒有記錄這段故事的內容，但我查到《左傳‧僖公二十四年》有段記載：

「昭公奔齊，王復之，又通於隗氏」

這裡所謂的昭公，就是周襄王的弟弟，也就是上一篇文章中提到的「叔帶」，當年叛亂的他，經過多年流亡下，最終在周襄王的同意下，回到了國都。另外，文中的「隗氏」就是翟后。也就是說，周襄王之所以在隔年廢掉翟后，是因為翟后與他那個有叛亂前科的弟弟私通，所以才讓周襄王決定廢掉她。

在這整段文字中，司馬遷並沒有提到「禮崩樂壞」，但我卻明顯感受到什麼叫做「禮崩樂壞」。像是：

天子的使節被俘虜，竟然不能提出抗議。

天子淪落到找夷狄來制裁宗室，否則周天子根本無兵可用。

王后與天子的弟弟私通，天子決定廢了王后，反而惹來王后家族，也就是翟國人的入侵。

這當中唯一令人印象深刻的，應該就是那位大臣「富辰」吧！從他的幾番勸諫中，都可以感受出他已經認清周天子的權威大不如前這個事實，所以他的勸諫內容是以維持周天子目前的狀態為主，不敢也不想讓周天子去做任何事，而是盡可能的希望周天子能保持這種與封國之間微妙的關係。因此，他才會勸周天子別自以為聰明的用那招聯合夷狄對抗封國的方式，到頭來可能會得罪封國，甚至惹火夷狄而已。面對最終夷狄攻打國都的局面，富辰也只能以身殉國，算是盡了他最終的責任。這算是這段史料讀來最鼻酸的一段。

面對這種封國難駕馭，夷狄也不好用的情況下，周天子的命運將如何發展？就讓我們繼續讀下去。

以上，就是這段史料給我的小小收穫。

原文連結鱷魚把拔談天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