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刻（81-85）

081 秘書

在電梯間碰見老闆秘書，她說聽說我跟別人說她了。（不是繞口令，She said she heard I’d talked about her with others.）

天地良心，我很少談論同事，偶爾跟同事提起某個同事，一定只說好話，不發表負面意見——深知同事間閒話傳播速度完勝光速。

我說對啊，說起你了，說你可好了。

她不信，正好在大堂碰見她說的那個同事，Amy. (The one she said I talked about her with.）

我當場就問：Amy, 那天咱們吃飯時我說她是不是都是好話？

Amy的回答絕了——對啊，你說她皮膚白，長得美，脾氣好，會說話。

Amy的機智瞬間將我折服，一秒鐘都沒思考，脫口而出四句順口溜來，一點都不走心，一聽就是假的，然而秘書小姐，信了。

其實那天我只說了她脾氣好，其他三樣是Amy隨口編的。秘書小姐抿嘴一笑，臉微紅道：「上周去歐洲度假都曬黑了。」

這是今天最好玩的一件事。

082 文字

大概用了一個月，斷斷續續讀完了胡蘭成的《山河歲月》。

讀後感是：胡的文字功底的確深，雕琢纖細到無法模仿。但其內心格局之促狹，實在與其文字之綺麗不匹配。因此最多可比司馬相如，卻算不得大家。

我對文學作品和作者之間常常採用切割的方法，閱讀過程中盡量忘記作者的身份和經歷，完全浸入其作品和故事中。

即便如此，在胡蘭成的敘述中我仍不由自主跳出了幾次，無論如何也看不透這個風流才子心中的那些脈絡，似乎心思蜿蜒飄渺才是胡蘭成的寫照吧。可見當初苦了張愛玲。

胡蘭成的文字對朱天心的影響最大，這也是我有時候在讀朱天心的作品時偶爾感到一絲詭異的原因吧。

今年香港書展期間在誠品書店第一次聽說了西西這個名字（回頭看我實在太孤陋寡聞了），在誠品買了三本她的書，回內地後一周讀完——從此西西成了我最喜愛的香港作家。

我之前對香港瞭解太少了，畝猴椅希啦。

083 蛋糕

今天得到三塊蛋糕，原因是今天有三個同事同一天離職。

離職當日請同事吃蛋糕是我公司的傳統。

蛋糕很膩，大家心照不宣吃了一小口就悄悄停了勺子，彷彿蛋糕品鑒師或神仙偷嘗供品那般心懷鬼胎。

三個人之中我只認識一個，但仍然得到了三塊蛋糕，這讓我對另外兩塊蛋糕覺得抱歉。

也不知三人以後要去哪裡高就，早知今日的話以前真該跟人家多說幾句話的。現在來不及了，蛋糕只需兩口。

同事一場，很多竟無一話之緣，想來頗覺夢幻。

到最後好像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似的分發蛋糕給全體，這個儀式竟有些小傷感。

到了晚上，我已忘了另外兩個同事是誰，只記得代表他們的兩塊蛋糕，上面都立了一根長柄櫻桃。

084 新聞

我突然意識到在過去的七天里，我居然一則新聞都沒看過，國內新聞自不必說，從來也不看，連BBC，Reuters, CNN我都沒打開過。

這是怎麼了？我對世界突然完全無感了嗎？還是世界徹底拋棄了我？或者只是手機改了隱私設置關停了通知功能？

回老家的火車上沈浸在一本FBI探案的書中，在家上網課學緬甸獨立戰爭史和種族清洗事件，飯後在家鄉小城的街道走了幾趟，一分錢沒花，一個熟人都沒遇見，什麼稀罕也沒看到，連街名都沒記住。

我這才發現其實新聞對人根本不是必要的東西，沒人一定需要看新聞才能活著，新聞也從來不需要我們。

不瞭解新聞似乎活得更快活，像街上的那些無主貓。

085 文學

在所有學科中，我始終覺得文學最美。其實本來也不是美不美的問題，但如果我說文學最有用，似乎玷污了文學的貞操。

真正美的東西就應該是無用的，一旦有用就不能再形容其為美。

思想者和維納斯好像都沒用，三輪車和垃圾桶都有用。

我還一度認為拯救人的靈魂唯有通過文學，而不是宗教和心理學。

但若文學負擔了拯救誰的功能，也就不再美了。

那就變成了痰盂，而不再假山或盆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