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5｜媽喜歡吃芒果籽

長期住在台北，偶爾才回高雄幾天，這幾年的轉變真的很大，尤其是地景和交通設施，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已經不是高雄人了，畢業的國小已經拆遷，高中補習班附近的站前滷味也關門大吉。

想起今年夏天回家，我才第一次坐輕軌，第一次跟媽逛了內惟藝術中心，每次回高雄的必走行程就是吃大昌路上的正宗鴨肉飯，吃完飯買水果，跟媽在農十六或美術館散步。那天回到家，媽拎著裝水果的塑膠袋往廚房走去。我也跟著她走，靠在門邊看。有時候我只是這樣看著媽，媽沒有變，只是外表變老了。媽買的是金煌芒果，她說這品種比較大顆，肉也多。她流利的刀工與手勢像是能偵測到芒果籽的位置，三四刀切下剖半，將果肉與籽分離，果皮向外翻，保留果肉和果皮之間的皮層，讓果肉吃起來多了點口感。媽把芒果盛盤，要我先端去客廳吃。

我背對媽，在廚櫃裡找叉子，其實好久沒住在家裡，都忘了叉子啊、碗筷啊，早就沒放在櫥櫃裡了。我轉過身要問媽叉子放哪的時候，看見她身體貼著洗水槽，頭挨在烘碗機下，提高兩隻手臂的手肘，吸吮著芒果籽，小心不讓汁液滴到外邊。媽說她喜歡吃芒果籽，她總是那樣，例如吃烤全雞的時候，把腿留給我，說她喜歡翅；吃紅燒魚的時候，把刺少的部位留給我，說她喜歡剔魚刺；說她年紀大了吃得不多，總把最後一口留給我。我背對媽，而我總是背對著媽。這是月亮天蠍和母親之間的課題。

我倆坐在客廳看電視，我說：「欸媽，我覺得每次回家，都有種自己還是高中生的錯覺。」媽說：「都三十歲的人了，還覺得自己是高中生。」我繼續吃芒果，好甜，真的好甜，這是今年夏天第一顆芒果。媽又說：「但我有時候也會這樣覺得。」

高中畢業離開高雄的家，我和媽好像就停在那裡了，停在她切水果的背影，停在我們看電視的沙發上，停在每一次媽開車載我去左營高鐵站，跟我說的「自己要懂得照顧好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