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步週記．五九

小操場裡來了一家人。三個孩子嬉鬧跟著大塊頭父親奔向田徑場中間踢球，兩位看不清是姑嫂或者婆媳坐在看台開影片閒聊。氣氛熱絡到覺得自己闖進了別人家的庭院，像警匪追逐時翻越籬笆與曬衣繩，匆匆掠過正在烤肉的泳池畔，連抱歉或尷尬都來不及。

四五圈過後，孩子們似乎對踢球失去興致，約莫六七歲的女孩開始繞著跑道運球，略嫌寬鬆的24號Kobe球衣隨著馬尾蹦蹦跳跳，對比籃球尚小的個子跑動起來卻有模有樣。另一對年紀也相仿的姊弟嚷嚷要賽跑，蹲踞跑道比劃老半天，大喊開始的男孩卻賴坐在地上不動，不知情的女孩則奮力衝刺而去。跑經身旁時男孩抬起濃眉大眼，帶著原住民口音問道：是誰？答說：是三十年後的弟弟。原本是目睹前情想開個玩笑，沒想到男孩愣了楞，認真站起來大喊：是未來人！幸好夜色夠沉，那呼聲便隨著加速的步伐落進身後的魆黑裡，始終未來。

兜過了籃球場的喧嘩，再轉一圈回到原地時，一家人全都不見蹤影。正思忖這個玩笑是不是開得有些過火，掃了一家子周末的好興致，身邊咻地超過一個結實的身影。

不對，那是昨天。

不對，這是今天。那家人才是昨天。

望望朧月，寂樓，敞亮與幽影之間，明暗有界，虛實難分。只不過連著兩晚的小操場，卻有種薛西佛斯的即視感。哪趟推石的路上遇見了歇腳的登山客，哪次回到原點的途中嚇著了疲憊的旅人呢。一夜一夜，一頁又一頁，相同的腳路曲折出不同的遭逢，相似的起伏錯雜成異趣的人生。

遠方天際閃著啞雷，積雲悶不吭聲，方才絕塵的青年隱身在角落裏撐起棒式，也許男孩有天也會長成這樣的體魄，希望夜裡晃動的身形，不會粉碎了對未來的盼望。

不對，那是昨天。感覺有點累是因為連跑了兩天。

2024061516的跑步週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