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階梯
小學一年級我離開了黑暗的女巫階梯。
從懂事開始我就住在九龍區一楝舊樓的大屋中的一個出租房間,那屋子旁邊就是黑漆漆的樓梯,那時我時常造一個惡夢,夢中有一個女巫不停的追著我,上了一道樓梯後又追著我下樓梯,不停的上上落落,我拼命的走,直至跑到光亮亮的街市我才感到安全。住了那兒幾年,這個惡夢從未離開過我。之後,家中多了個小弟弟,小房間不夠住。在我升上小一一個月後不久,我們一家便搬到那時說是新市鎮的沙田,媽媽說我們的新家叫乙明邨。當新屋入伙時,一推開門,那光線就像我夢中看到那街市般光亮亮,感到很安全,之後再沒有造那惡夢了。
聽媽媽說,原本搬家首選並不是入住乙明邨,因為這是房屋協會的屋邨,它比房屋委員會的屋邨的租金貴。本來想等候大圍的新翠邨,可是小房間的地方實在不夠住,所以最後還是選了乙明邨,希望一家可以快點能住得舒適一些。那時候從家中的窗向外望是博康邨的地盤,樓還未蓋起來,工地上只有一個大大的地洞,所以對面山的幾個山墳可以淸清楚楚的看得見,我沒有害怕反而覺得新鮮,因為年幼,沒有死亡的觀念。而且媽媽也沒有忌諱,告訴我那是古老先人的山墳才會這麼大,她又指著山墳右方的山腳下有一座長方形,中間是空的,灰瓦頂,就像童話故事中的堡壘,它叫曾大屋,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古老大屋。在這「堡壘」前有一片偌大的空地,綠綠的,我不知那是野草還是什麼,媽媽說以前應該是農田來的。原來這個地方並不是沒有自己歷史的,我開始喜歡這地方。
漸漸我發現所謂的新市鎮就是有規劃的新區意思,每個屋邨會有公園、遊樂場、學校、街市、小商店,是可以自成一角的小區。妹妹入讀就在我們住的明恩樓旁邊的幼稚園的高班,方便得不得了,一下樓便到學校門口。而我因為是好不容易在二千名小朋友中可以考入那在太子的小學,所以媽媽不打算幫我轉校,讓我到區外上課。當妹妹幼稚園畢業後,就入讀同是在乙明邨的一所小學,她雖考試名列前茅,但平均分很低,這可能是因為新屋邨同齡上學的孩子不多,所以程度參差。妹妹讀了兩年就插班入讀了我的小學,之後我的弟弟除了幼稚園在沙田區讀,升小一也是跟我們一樣讀同一所小學。我知道往別區上學的交通費負擔不輕,爸媽也是為了我們的前途也不計較了。
雖然每一天有好一段時間都在沙田區以外上課度過,但是我越來越對自己是「沙田友」的身份認同。由乙明邨到沙角邨,再到博康邨,再到城門河,再去到沙田新城市廣場,我世界觀由住九龍小房間的變成了有山有河的沙田大世界。
因為媽媽好動,她時常安排很多活動給我們。她雖然要做家務和照顧子女,又要在家工作做長衫裁縫,時常忙得不可開交,但總不忘帶我們去玩,就算只到邨內的遊樂場,她也不會讓我們獨自去,她一定和我們一起玩。穿過五色膠管,探頭出來見到媽媽的笑面,立即順著小滑梯滑下去到媽媽的懷裡。除了到遊樂場外,媽媽又會買羽毛球拍帶我到家樓下的羽毛球場教我們打球,因為場地是先到先得,我們不一定可以使用到場地,不過因為乙明邨有頗大的長形空地,沒有網都可以是羽毛球場。後來從鄰居口中得知,在博康邨旁有一條山路可到達小溪,那小溪水質清澈得可撈到小蝦。這行山活動我不太熱衷,因為要早起,而且我又怕行山路,會弄髒鞋子,還有討厭的蚊蟲,不過我經不起媽媽的游說,最終還是會去的。端午節她又必會帶我去城門河看划龍舟,不管是哪一隊勝出,她都會十分興奮,因為只是離家一條馬路便可以參加到一年一度的盛事,這是以前住在擠迫的旺區不可能實現的事。媽媽的興趣很多,除了動的還有靜,如果攝影算是靜態活動的話。當然媽媽所想的拍攝「場地」不會局限在沙田,但帶著三個孩子,又要在家工作幫補家計的主婦來說不是輕易到處去,所以乙明邨的公園一花一草,和遊樂場早已是她拍攝的地方,而我三姊弟便是相中主角。後來,沙田越來越多居民,有更多的大型設施。城門河對岸建大型商場,新城市廣場,河畔又有沙田中央公園,公園和商場之間有沙田中央圖書館和文娛中心。那麼公園的各個景點,文娛中心小型噴水池、商場大圓噴水池,還有當時全港首個音樂噴水池都是媽媽愛帶我們拍照的地方。拍完照,又可到八佰伴逛百貨公司,這樣媽媽便已很快樂,而她買些零吃給我們,我們也都樂透了。
媽媽一直都是那麼活躍,直至我小學聯校畢業禮完了後回家,我見到媽媽在床上不斷的叫痛,我不知如何是好,還傻得以為翻開健教書便會有答案,找不到答案就只能不停的給媽媽塗藥油,我只能眼巴巴看著辛苦的媽媽去等爸爸回家,叫救護車送媽媽到威爾斯親王醫院。我不能隨著他們去,只有在走廊的盡頭看著那離家不遠的醫院。
之後兩年多媽媽進出醫院多次,做檢查,做手術。最後媽媽的歸宿不是在沙田,因為寶褔山的靈位很貴,迫不得已媽媽只好離開沙田,這個我由六歲住到現在的地方。而我的生命彷彿又回到有女巫的黑暗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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