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金字塔頂端的買氣 2016 Art Basel

原文刊載於《典藏‧藝術投資》第105期，2016年7月號

只有17萬居民的瑞士小城巴塞爾每年六月都會迎來一年當中最忙碌的時刻，梅瑟廣場（Messeplatz）附近的飯店往往一位難求，因為堪稱藝術圈一級市場最為重要的戰役「巴塞爾藝術博覽會 」（Art Basel）正是在此舉行。不過今年歐洲經濟情勢正遭遇二戰結束以後的最嚴峻考驗：德國10年期公債利率在開展前跌破負值，英國即將在展會結束後的一週舉行脫歐公投。美國國內也適逢總統大選，二級市場指標的紐約春拍，兩大拍賣行業績都比去年同期衰退20%至35%，上個月甫結束的「弗列茲藝博會」（Frieze New York）價格平易近人的小品成了市場主流。大環境的不確定性讓齊聚巴塞爾來自33個國家的283間畫廊對於銷售狀況沒有什麼把握，如同當地的天氣一樣，時晴時雨，難以預測。身為巴塞爾藝博會總監的馬克·史畢格勒（Marc Spiegler）在6月13日的記者會上不得不高姿態地信心喊話：「在非常時期，絕對不會看到平庸之作。」只是藏家是否買單，還是要看今年各家畫廊端出的作品。

多數畫廊操作策略相對保守，拿出目前市場面有明顯需求的作品。專精現代藝術（Modern Art）的幾間畫廊受到紐約春拍結果的影響，不約而同地帶來當時刷新拍賣紀錄尚·米榭·巴斯奇亞（Jean-Michel Basqiat）的作品。Van de Weghe 兩件大型巴斯奇亞作品《Toxic》與《Toxedo》佔據展位最顯眼的位置，阿奎維拉（Acquavella）同樣帶來一件巴斯奇亞的作品《Rodo》，畫作中的人物皮膚被塗成藍色，斜坐在椅子邊緣，維持著藝術家一貫的平面塗鴉畫風。但替阿奎維拉帶來好業績的是 Tom Wesselmann 1964 年的作品，成交價格350萬美元。Dominique Lévy畫廊帶來多件大師級作品，包括法蘭克·史帖拉（Frank Stella）、「零藝術運動」（ZERO Movement）代表性人物 Günther Uecker 與 Piero Manzoni，後者作品《Achrome》賣出了 700萬美元。特別值得一提的是，Dominique Lévy 在紐約上東區的空間將擴大重整，於 2017 年開幕時會舉行趙無極的展覽。歐洲老牌畫廊 Gmurzynska 展位可以見到一件與紐約春拍類似的克萊因（Yves Klein）作品，畫廊CEO Mathias Rastorfer 自信地表示代理克萊因作品長達二十年，深受藏家信賴，是購買該名藝術家作品首選，而本次在巴塞爾的展出則不能錯過羅伯特·馬瑟韋爾（Robert Motherwell）長達5.5米的大型創作《Arabesque》。

一反常態的是，在今年的巴塞爾展會不只一向經營現代藝術的畫廊帶來相關作品，幾間大型連鎖畫廊也都試圖搶佔這塊市場。例如高古軒（Gagosian）在傑夫·昆斯（Jeff Koons）新系列《Gazing Ball Paintings》與達米安·赫斯特（Damien Hirst）2007《Pill Cabinets》系列作品中，夾著一張畢卡索的作品。在 VIP 預覽時被擠得水泄不通的高古軒展位，見不到像其他畫廊一樣放在作品旁邊的說明牌，彷彿作品本身就是能說明一切的品牌，這種大膽的作風也不由得讓人聯想到該畫廊最近面臨旗下多名藝術家出走的危機。才從高古軒跳槽至佩斯（Pace）畫廊的 Julian Schnabel 則受到禮遇，以專門展間展示六幅 2015創作的大型抽象畫作，極具張力。佩斯也順利賣出兩件莫蘭迪（Giorgio Morandi）靜物作品，售價上百萬美元，加入這波現代作品的銷售熱潮。不只現代藝術的作品的比例高於往年，一些已故藝術家的作品也成為市場寵兒，顯然不再有供給是銷售的保證。Hauser & Wirth 的 Maria Lassnig 兩件油畫作品《Macht des Schicksals (The Power of Fate)》與《Das Traumpaar (The Dream Couple)》成交價格分別為120萬美元與62萬美元，畫廊也同時展出布爾喬亞（Louise Bourgeois）、卡爾德（Alexander Calder）、托姆布雷（Cy Twombly）的作品。米契爾（Joan Mitchell）三張1991的粉彩畫在紐約 Cheim & Read 畫廊賣出了單張20萬美金的好成績，麥克·凱利（Mike Kelley）五月拍出330萬美金的同系列以現成物拼貼的大尺寸作品《Memory Ware Flat #10》則是在同一畫廊成交在440萬美金。

不過當代藝術家也不必太灰心，凱瑞詹姆斯馬歇爾（Kerry James Marshall ）不僅在二級市場呼風喚雨，2016年的新作品繪製非裔族群的肖像，同時可在紐約畫廊 Jack Shainman 與卓納畫廊（David Zwirner）見到，售價45萬到100萬美元。崔西·艾敏（Tracey Emin）使用絲線捕捉女性充滿情慾姿態的新作在立木畫廊售價落在22萬至29萬美元之間。從 2013 年獲得威尼斯雙年展銀獅獎後，卡蜜兒·恩侯（Camille Henrot）不但接連在紐約新美術館（New Museum）與 Metro Picture 畫廊舉辦個展，也沒有從正在舉行的柏林雙年展中缺席，同樣拉抬了市場的關注度。柏林 König 畫廊賣出兩件恩侯 2015 的雕塑，價格落在4萬5000歐元附近。而在紐約弗列茲藝博會剛完成一個大型計畫的美國新生代藝術家 Alex Da Corte 在麻州當代美術館（Mass MoCA）的大型個展獲得不少好評，雖然無法在 Maccarone 畫廊體驗該藝術家的沈浸式裝置，不過以日常所見的消費民生用品製作的裝置仍然吸引不少目光。都靈畫廊 Franco Noero 帶來 Darren Bader 2015 年作品《Rocks and Mirror》，石塊與不同來源的鏡子四散在展位空間，並與另一藝術家 Tunga 作品形成有趣的對話，Bader 作品售價3500到8000歐元之間。倫敦 White Cube 畫廊帶來的克里斯蒂安·馬克雷（Christian Marclay）的錄像作品《Lids and Straws (one minute)》擷取掉落在地上插在杯蓋上的吸管的圖像，不同方向的吸管透過剪接就如同秒針搬移動，有著藝術家一貫的影像拼貼與關注時間的標誌性風格，在開展的第三天就已被收藏。

不只中生代藝術家的影像作品受到市場肯定，已經邁入第18屆的 Baloise Art Prize 按照慣例於巴塞爾展期間頒發給兩位在「藝創宣言」（Statement）參展的藝術家。今年獲獎的都是以錄像作品參展的女性新秀：莎拉·史威納（Sara Cwynar）2016 的影像作品《Soft Film》探討的是物件與圖像是如何在現被網路串聯的現實中流通，並且塑造與改變個人的記憶；瑪莉·瑞德·凱利（Mary Reid Kelley）的作品《This is Offal》想像了一位自殺身亡女性自我器官的對話，藉由手繪的動畫風格扭轉科學解剖圖像的冰冷，並且駁斥純粹理性的存在。史威納的作品三個版本全數售出，價格落在1萬5000美金到2萬美金之間。另一參加「藝創宣言」的杜拜畫廊 Grey Noise 帶來生於杜拜的中國裔藝術家謝藍天（Lantian Xie）製作的裝置，藝術家本人不但會參與今年年底的上海雙年展，此次展出作品也被中東的基金會收藏。

巴塞爾藝博會絕佳的曝光機會是亞洲畫廊砸下重本參加的原因，帶來的作品也偏向已經在重要機構有展出經歷的為主。日本畫廊 Taka Ishii 重點呈現旗下的攝影作品，藝術家村上華子（Hanako Murakami）從二手商店中尋找過期的底片，並將之以大尺寸沖洗出來，當中形成的變化無法預測，而最後形成了如同抽象畫的圖像，另一藝術家 Yuki Kimura 作品則入選紐約當代美術館（Museum of Modern Art）2016攝影群展—圖像的海洋，畫廊不願透露售價。另一日本畫廊 Take Ninagawa 除了展出雙年展與博物館常客傅丹（Dahn Vo），Ken Okiishi 以螢幕與破碎圖像創作的《gesture/data》系列作品也曾於紐約當代美術館與惠特尼美術館展出，受到市場的追捧也並不令人意外。北京設有空間的麥勒畫廊（Galerie Urs Meile）表示這次參展成功地將旗下多名年輕一代的中國藝術家如鄢醒、李鋼與胡慶雁等人的作品售予來自美國、歐洲與亞洲的畫廊。同樣來自北京的長征空間提到有策展人直接詢問陳天灼的作品，可能來自於於巴黎東京宮參展的效應，而汪建偉的新畫作反應良好，吸引不少藏家的目光。上海香格納畫廊帶來徐震、丁乙的作品，位於廣州的維他命空間重點呈現剛結束尤倫斯藝術中心個展的王音與正在紐約當代美術館PS1分館展出的曹斐。

來自歐洲藏家與機構仍然是展會主力銷售對象，但也有不少畫廊發現亞洲藏家的面孔比往年多。巴塞爾藝術博覽會六天的展期吸引了9萬5000人來到這個瑞士小鎮，已經經營46年的品牌魅力果然不容小覷。總監史畢格勒宣稱在今年的展會中可以見到藝術是如何反應現下的社會狀況，但在以銷售為目的的「藝廊薈萃」專區（Galleries）還是多見市場需求較為強勁的作品。柏林 Wentrup 畫廊在「策展專題」（Feature）呈現藝術家 Olaf Metzel 1992年創作的《Sammelstelle》。這個位於會展角落的展位轉變為當時從南斯拉夫逃離難民抵達德國前等待入境的空間，在泛藍的燈光下冰冷的鐵皮包圍著每一個穿過旋轉鐵門而入的觀眾，空間裡空無一物，被琳琅滿目的藝術品麻痹的感官得以暫時休息，時隔24年仍出現在歐洲的難民潮依舊影響不了旋轉門外不斷從畫廊銷售員口中說出，以英鎊、歐元與美金計價的成交數字。「銷售強勁」、「皆大歡喜」，在巴塞爾藝博會的會後新聞稿中，沒有人讀的到一絲絲對未來的不確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