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劇哈維爾<Audience>:在泥沼中掙扎
步入極權時代,越來越多人閱讀哈維爾,想必對他的名字和著作《無權力者的權力》都不會感到陌生。哈維爾經歷過捷共統治,因相對富裕的出身和批評政府的活動,成為極權的眼中釘。不但禁止他公開發表作品,居處和工作室被裝上竊聽器,強迫他下鄉到釀酒廠工作,後來更以危害、顛覆國家的名目判監。
即使在艱難的處境,哈維爾從不停止思考和創作。他的名作《無權力者的權力》就提醒我們要真誠地生活,勇敢抵抗極權的虛假和愚弄,拒絕參與無意義、泡沫一般的儀式。反抗極權固然會代價,哈維爾亦因而飽受迫害、牢獄之苦,但他點出犧牲的意義:以自由為前提,不是追求某物而付出高昂代價,而是克服意義危機,戰勝虛無的方式。所以,抵抗者的強大在於勇於思考、活出真我,而非漫無目的的行屍走肉。
除了寫作《無權力者的權力》,哈維爾另有專長,一生創作超過廿套戲劇作品。近日有機會看到其中一個劇目Audience,別有一番感受。Audience問世時,哈維爾已遭封殺,只能於私人居所作小型表演,或秘密流傳文本、錄音,卻仍廣為流傳。也許,從哈維爾的荒謬劇中,人民獲得的既是反省與提醒,也是共鳴和慰藉吧。
Audience敘述異見劇作家Vaněk被迫到釀酒廠工作,可視作哈維爾本人的寫照。劇中釀酒師邀請Vaněk把酒談天,起初不著邊際地談及工作、埋怨人事,絮叨看似空廢,讓觀眾Vaněk漸感不耐煩,卻塑造出釀酒師的性格面貌。釀酒師出身草根,言行粗野,屢說只有他會聘請Vaněk,藉此要求Vaněk安排跟當紅女演員見面,是個典型的麻甩佬。言談間反映他在Vaněk面前有點自卑,因環境和際遇又不能信任他人,加上家庭關係不睦,顯得鬱躁孤獨、格格不入。
雖說把酒談天,主要只是釀酒師把酒和談天,Vaněk則不斷推卻邀酒,回應有一搭沒一搭,不知是要努力保持清醒,還是跟釀酒師撇清關係。釀酒師越喝越醉,酒後吐心聲。原來有特務查探Vaněk的情況,釀酒師想幫助Vaněk保住工作,又被要求交出把柄,很是為難。他甚至請求Vaněk自行提供或創作「線報」,好讓他可以交差。Vaněk頓感憤怒,亦覺得很荒謬,怎可能自己篤自己的灰呢?
Vaněk不知道,荒謬是釀酒師也面對着的處境。釀酒師喝得更醉,酒入愁腸,幾乎哭着申訴:像你這種有名望的知識分子,境遇總不會糟得哪裡去。可我呢?誰會幫助我?誰會搭理我?釀酒師會淪落到破落的小釀酒廠,家庭破碎、渾噩度日,也是遭人陷害,卻不會有人關心他、支持他… 極權之下,太多受苦受難、掙扎求存的人不被看見、無力翻身。
Vaněk無言以對,總算理解釀酒師的辛酸,最後舉起釀酒師斟的酒杯,一飲而盡。此刻,觀眾就從Vaněk變成我們。哈維爾說要真誠地生活、活得像個人,可怎樣才算是真誠地生活?我們要問自己的是,我們要堅持做理智、超然、滿嘴仁義道德的觀眾,還是理解並陪伴在泥沼中掙扎的人們,做個身體力行的抵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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