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玻璃心小孩

短暫在幼兒園擔任助教期間，發現大人們其實滿愛取笑小孩，尤其是已經滿會講話，但還辯不過大人的那種小孩。

我記得小時候，可能是小學的時候？我也記不清了，有一次親戚來家裡，跟爸媽有說有笑，剛好我與大人爭辯著最近學到的東西，大概講得太急，口齒不清，大家都笑了。但是我很不開心，因為他們一直忙著拿我說的話開玩笑，再也沒人聽我解釋。我感覺自己氣得要哭了，於是躲進漆黑的廚房，不想被看見丟臉的樣子。但是耳邊還是會傳來客廳大人們談笑的聲音。

我聽見父親或是某個親戚驚呼：「這個小孩這麼小，就懂得收斂自己的情緒，不在別人面前發脾氣呢。」其他人則是一陣肯定的附和。

聽到這些的我，好像終於獲得了得到大人尊重的秘訣，一直修煉著自己隱藏情緒和笑臉迎人的能力。

在幼稚園、國小、國中這三次畢業典禮，我都擔任畢業生致詞代表，因此，我是不能哭的，剛好，我也哭不出來。比起傳統的畢業致詞文鄒鄒的語調，我更想寫自己想說的話，因此在國三的畢業典禮前，自己將想講的話寫滿稿紙，請老師過目後，獨自認真地排練。

獨自排練的第一晚，不知道為什麼才聽見自己的聲音，眼淚就掉個不停。

想起國一最親近的人，在國二之後就再也沒說過話，我仍然不知道為什麼；想到現在每天見面的同學，以後都不知道在哪裡了；想到只有我要到很遠的地方去唸書了，會不會所有的朋友都忘了我？

想到校排名掉到第八，因此跟母親起口角的那天，我說：「妳不是說希望我盡力就好嗎？」心裡想著果然稍微考差就會被嫌棄，讚美和關心都是有條件的，好可怕；想著我就要畢業了，但是我還是不知道，有什麼辦法讓自己更有價值一點。

畢業典禮當天，我在台上發表我的致詞，台下哭成一團，而我一整天沒有掉一滴眼淚。在有別人在的地方，不能展露情緒，才能贏得別人的尊重，才是負責任的表現。

童年時期莫名其妙收到的讚美，就這樣伴隨著我長成了一個有點莫名其妙的人。

七日書第七天：來到你記憶裡最模糊、最遙遠的一段關係，寫下一件你覺得莫名其妙但一直記得的小事。

後記：

第一次參加 #七日書 寫作活動，這七天寫著寫著才發現，自己的親密關係，怎麼寫好像都離不開「羞恥感」這個主題。最後一篇能挖掘捯記憶深處的這一段，也算是發現了一些前六天的故事的共同源頭。不能直面自己的情緒的人，在親密關係裡，有好多破碎的、疏離的、害怕的記憶。偶爾能被看見、被體諒而不說破，真的要感謝你們的慷慨和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