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第三季（6）小周天

梁大姐退休前最後一天上班，早上六點就到了醫院。醫院白班七點半正式開始，第一撥等驗血的人已經排起了隊。

夜班護士開始準備交接事宜，值班全科大夫、急診科醫師暗暗祈禱最後一個小時平安無事，無驚無險順利熬到七點。

哪有那好事？

嚴重交通事故，五名重傷。急救，輸血，混亂，哭喊，慌張，奔跑，小孩，老人，丟了，找到了，打電話，大聲講電話——急診大樓走廊瞬間變成一鍋沸騰魚，又像尖峰時刻無數輛機車穿梭的胡志明街頭。

梁大姐來晚了一步，廖醫師剛被叫去了ICU.

廖醫師的辦公室空著，門後掛著他的便裝，桌上煙灰缸沒擦拭乾淨，他又偷偷在室內抽煙了。

梁大姐在廖醫師的辦公桌前慢慢坐下，他抽屜沒上鎖，想必是剛才慌亂中沒來得及關，留了五六公分縫隙。

「廖，昨晚他在黑暗中一直盯著我看。我知道他全身都不可能動彈，但那雙眼睛，我受不了。我下不去手，畢竟夫妻一場。我恨他，但我不想那樣結束。明天我就走了，來跟你告個別，再見吧，廖。」

醫院是人間的地獄還是天堂？抑或陰陽界線之間的煉獄？永遠有人奄奄一息，永遠有人撒手離去，永遠有人痛苦地哎唷，永遠有人奇跡般生還，永遠重演著世界大戰，永遠排練著柳葉刀無影燈下的皮影戲。血庫挨著太平間、長期住院部、腫瘤放射科、婦產科，從生到死的一個小周天。輪回何須六道那麼久？任何一家醫院四面牆裡面都圍著一道天理循環。

梁大姐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醫院的霓虹招牌，一個循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