粒史學加000565《史記》卷四十〈楚世家〉16：身為地位最高的臣子，就別去立功了！？

──────────原文──────────

懷王元年，張儀始相秦惠王。四年，秦惠王初稱王。

六年，楚使柱國昭陽將兵而攻魏，破之於襄陵，得八邑。又移兵而攻齊，齊王患之。陳軫適爲秦使齊，齊王曰：「爲之柰何？」陳軫曰：「王勿憂，請令罷之。」卽往見昭陽軍中，曰：「願聞楚國之法，破軍殺將者何以貴之？」昭陽曰：「其官爲上柱國，封上爵執珪。」陳軫曰：「其有貴於此者乎？」昭陽曰：「令尹。」陳軫曰：「今君已爲令尹矣，此國冠之上。臣請得譬之。人有遺其舍人一卮酒者，舍人相謂曰：『數人飲此，不足以遍，請遂畫地爲蛇，蛇先成者獨飲之。』一人曰：『吾蛇先成。』舉酒而起，曰：『吾能爲之足。』及其爲之足，而後成人奪之酒而飲之，曰：『蛇固無足，今爲之足，是非蛇也。』今君相楚而攻魏，破軍殺將，功莫大焉，冠之上不可以加矣。今又移兵而攻齊，攻齊勝之，官爵不加於此；攻之不勝，身死爵奪，有毀於楚：此爲蛇爲足之説也。不若引兵而去以德齊，此持滿之術也。」昭陽曰：「善。」引兵而去。

燕、韓君初稱王。秦使張儀與楚、齊、魏相會，盟齧桑。

十一年，蘇秦約從山東六國共攻秦，楚懷王爲從長。至函谷關，秦出兵撃六國，六國兵皆引而歸，齊獨後。十二年，齊湣王伐敗趙、魏軍，秦亦伐敗韓，與齊爭長。

──────────翻譯──────────

楚懷王在位第一年，「張儀」開始擔任「秦惠王」的國相。

楚懷王在位第四年，秦惠王剛稱王。

楚懷王在位第六年，楚國派「柱國將軍」「昭陽」率軍攻打魏國，在「襄陵」那裡打敗魏國，奪取魏國八個城邑。楚國又調軍攻打齊國，齊王對此很擔心，這時【縱橫家】「陳軫」正好替秦國出使齊國，齊王說：「這該怎麼辦呢？」

陳軫說：「大王不必憂慮，請允許我讓他撤軍。」

於是陳軫就前往「昭陽」軍中拜見，說：「我希望聽聽楚國的軍功獎懲辦法，攻破敵軍殺死敵將的人，用什麼賞賜使他尊貴呢？」

昭陽說：「授予上柱國將軍的官職，封給上等爵位，讓他手執玉珪。」

陳軫說：「楚國還有比這個更尊貴的賞賜嗎？」

昭陽說：「令尹。」

陳軫說：「現在您已經當上令尹了，這是楚國的最高官職。請允許我打個比方。

有人送給他的門客們一杯酒，門客們互相談論說：

『幾個人喝這杯酒，不能夠讓每個人都喝到，請大家就地畫條蛇，誰先畫好了，誰就獨自飲這杯酒。』

一個人說：『我的蛇先畫好了。』舉起酒杯站了起來，說：『我能給蛇添上足。』

等到他為蛇畫好了足，而後於他畫好蛇的人奪過酒就一飲而盡，說：

『蛇本來就沒有足，今天您給它添上足，這不是蛇了。』

如今您輔佐楚國攻打魏國，擊破魏軍，殺死魏將，功勞沒有比這個更大的了，可是官職爵祿不可能再增加了。如今又移軍攻打齊國，攻打齊國勝利了，官爵不能再增加了；攻打齊國不能取得勝利，您將會身死爵奪，給楚國是個大損失：這就是畫蛇添足的道理。您不如領軍離去，施恩德給齊國，這是保持您功能完滿的策略啊。」

昭陽說：「好吧！」便領兵離去。

燕國、韓國國君開始稱王。秦國派「張儀」與楚國、齊國、魏國相會，在「齧桑」那裡訂立盟約。

楚懷王在位第十一年，「蘇秦」與山東六國約定合縱共同攻打秦國，「楚懷王」為合縱長。大軍抵達「函谷關」，秦國出兵抗擊六國軍隊，六國軍隊都先後撤軍，齊軍獨自在後面。

楚懷王在位第十二年，「齊湣王」討伐並打敗趙國、魏國聯軍，秦國也討伐並打敗韓國軍隊，與齊國爭當霸主。

─────────解說與心得─────────

來到了楚懷王的時代，楚國的國力似乎恢復了不少。不僅打敗了魏國，奪取了八座城邑，接下來還打算繼續攻打齊國。對此，齊國感到很憂慮，不知該怎麼讓來勢洶洶的楚國退兵。這是，縱橫家「陳軫」剛好來到齊國，便打算用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扭轉乾坤。

陳軫的說詞其實沒有很複雜，就是告訴楚國將領「昭陽」，反正你目前爵位已經「封頂」，再立功也不可能加爵，但犯錯就可能被奪去爵位，所以保險起見，退兵維持目前的最尊貴的位置才是最明智的決定。

為此，陳軫還為我們留下了「畫蛇添足」這個成語。

沒想到，這個說法還真的讓楚國將領「昭陽」真的決定退兵。看來，對「昭陽」來說，楚國的前途跟自己的地位相比，保住自己的地位更為重要。坦白說，這應該就是楚國目前的一大隱憂吧！如果每個官員都只為了自己的地位著想，根本不在乎楚國的前途，那麼楚國的未來還真令人擔憂呢！

我想，消極的「昭陽」應該就代表著楚國內部貴族們的想法吧！？對他們來說，楚國的強弱與否，跟他們一點關係都沒有，與其期待因為立功而加官晉爵，不如想辦法保住目前的身分比較實在。這種不思進取的態度，相較於秦國透過「首功制」形成的「虎狼之師」，未來孰強孰弱一目了然。

另一方面，張儀與蘇秦等縱橫家相繼出現在《史記》上了。然而，關於蘇秦與張儀的紀錄，其實有很多錯誤的地方，這點是每個想讀《史記》的人都得特別注意的地方。由於戰國時代的史料比春秋時代更加凌亂，加上不少人打著某名人的旗幟來做事，導致這個時期的許多人事物在時間上是兜不上。所幸，在現代不少史學家的努力考證下，許多事情的脈絡也慢慢釐清，這部分就等之後有遇到的時候再來詳細說明吧！

總之，此時已步入戰國時代的中後期，仍有一定實力的楚國面對西北方日漸強大的秦國，還有東北方富裕的齊國，它將如何因應呢？就讓我們繼續看下去。

以上，就是這幾段史料給我的小小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