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3.1:那個被插隊的

川吉三刃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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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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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存在,讓我既不知道自己懂不懂愛,更經常感受到自己不被愛。

三姐出生的那晚,拔說,坐在產房外的他,看見的其實是我。“雖然是個小孩,但和你現在長得一模一樣。大圓臉,綁了兩根辮子。” 這樣說來,我雖然是投胎前被插了隊,但終究要來到這個家庭裡。

她四歲才學會走路,我那時才出生。我、三姐、拔和麻都會睡在一間房裡。大姐二姐都已是中學生,拔麻總會清晨起來打點大家出門上學、上班。每當拔和麻離開房間,三姐總會翻過來用力地用手指掐我。我想我應該和父母哭訴了無數次,但正常人怎麼都不該和一個無法懂事的人計較。

“你是妹妹,但你是姐姐。如果她傷害你,她也不是故意的,你走開就好。”

長大一些,我學會在大人轉過身後開始暴打還擊:憑什麼,我憑什麼就要讓你這樣不斷不斷地欺負我?三姐有許多日常動作無法獨立完成,仍需他人輔助或照顧:吃飯、洗澡、刷牙、擦身體、洗手... 但她的手指很有力氣,雖然只能像夾娃娃機的夾子般打開或關起。我們互相抓著對方的頭髮、手臂、耳朵,我咬牙切齒地踢她。

我心中一點都不想要可憐她。可面對所有其他人,你總需要按捺著自己爆發的不耐煩,需要的時候拉著她不讓她自己走遠,她餓了渴了拿著水壺食物給她餵食,看著沒辦法控制自己所有衝動的她,不讓她隨意抓取裝有食物的鍋碗瓢盆,不要讓她給大人帶來更多收拾的麻煩,不要讓她吵鬧,不要讓她受傷。

大人總也把他們照顧她的累發洩到我身上。印象中,我雖然還是能和朋友出去玩,回到家總是要看到大人拉長著臉,做著家務,或許也在打罵著她,接著惡狠狠地責問你為何不早點回來,大家都累,還不快點幫忙。中產的拔麻疲於奔命,雖然偶爾還是會找到時間聽我說說所見所聞,但大部分的時間,他們都在忙著為三姐往後有好日子過作經濟上的準備,收拾著她現有的行為偏差帶來的各種雜亂。他們焦頭爛額,三心兩意,只能用十多年前帶大、二女兒的方式,期待這個最小的不會給自己再多添麻煩。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都一直好希望自己沒有這樣的姐姐。雖然外表上人家覺得我像是個好妹妹,但我內心深知自己其實非常不善良並對她毫無感情。三姐的心智障礙一直對我而言是包袱、是責任,是我希望可以隱去的家庭故事。拔和麻因為她而時時處於疲憊狀態,對我的無法用心、無暇關懷、毫無耐性,我雖然生氣,但也接受。

總覺得自己患有長女症候群。但看見大姐接受命運托付於她的重任用盡心思照顧她,卻又經常為種種無法短時間內解決的行為偏差問題感到壓力而情緒爆發的模樣,我內心總是為此感到憤怒、不甘、愧疚 —— 我其實也做不到、不想做、想要逃離,但我沒辦法丟下她一個人獨自承擔一切。如果拔和麻走了,三姐怎麼辦?

有一天,我的大姐焦慮地問:“如果你哪天結了婚,那我又怎麼辦?”

大學本科畢業,家屬接二連三地生病,許多事情的步伐被迫慢下來。我忽然又再多了許多和三姐獨自相處的時光。我長大了;她沒有,活得依然故我。

我鮮少和身邊的人提起自己的不善良。成年後的日子裡,他人能理解、看見的我和真正的我無法扣連起來,心虛地聽著別人認為我大度、脾性好、耐勞、善解人意。在親密關係裡,更經常認為自己無法與他人生命裡的其他重要事情相比,不會被選擇,不會被重視,只有繼續忍耐、付出,才能找到自己在他人生命裡的立足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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