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床忆蒙

川吉三刃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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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的一些体悟,使我不得不回到过去的经验里,寻找不适的根源。

小时候对床的记忆,是和麻和三姐,三人睡在一张没有床架,铺在地上的双人床。爸爸睡在一张上面满是斜格子的薄垫,每个格子里都有一颗如十仙大小的磁铁。他的枕头内里装满了晒干的绿豆壳。我特别喜欢拿着枕头,听着豆壳从一边滑到另一边的声音。

隔壁是大姐二姐的房间。房间不大,但是里面有蓝色的马桶、洗手盆和鲜少用的小澡池。这些都没有和床、梳妆台间隔开来,而是大大方方地共处一室。他们的床有个木制床架。床尾贴着墙角,床头则向着门口。纱窗门推进来,正好和床板擦身而过。床头板上是红色的绒毛,虽然印象中我经常蹦跳还是总磕到头;床头柜很深,装满了大家中小学比赛赢得的各式占位奖杯。奖杯在我们家里不是什么特别令人骄傲的事情,毕竟我能拿到的,大姐二姐早就赢过了。大姐说他们小时候会背对背睡觉。如果鬼从墙壁缝或床架下面爬出来,就摇醒隔壁睡觉的姐妹,一起逃跑。

因为和姐姐们相差了十多岁,他们上了大学,我就会去占用他们的房间。偷看二姐的情信,挖出他们存的钱,乱翻他们收藏的贴纸,然后到处贴在他们的柜子上。那至少,在我小学的记忆里,家里没人的话,我总是自己大字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不然就会面向墙壁,背向外。如果鬼要抓我,我也不想逃跑,就让我安详地去吧,至少我的心灵不会因为惊吓而受创。更小的时候,和麻一起睡时,没开冷气的日子,总喜欢把脚板贴在麻凉凉的白大腿上面。当然,她总是嫌我热,就把我推开。

七八岁开始,都是一个人睡。后来家里扩建,我移到了新房,不再睡在我大姐二姐的房间。买的新床也是直接铺在地板上。旧床架因为边上的木板磨损,无法再支撐垫架,就任由它留在那房间积尘。那张床倒是搬去新房间继续使用,而我也一直睡到弹簧戳破那张床垫的薄海绵,椰壳丝漏出来时,才开始睡新床。此后成长过程的八、九年里,我再也没有睡过有床架的床。

十八岁离家,第一次住宿舍。大家都有自己的单人床。那些床都架在金属架子上。我不喜欢躺到床上有吱吱呀呀的声音,但也因为自己胖,所以也只能接受这事。其实也总因为自己大,所以都不太喜欢和朋友同挤一张单人床睡。可以的话也都会选择睡在地上,至少地上是稳固的,并不会因为我重而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更不会让我产生我把床睡塌的幻觉。

大学时睡的单人床,床架是实木做的,虽然和家里的那个旧床架不一样,但是至少让人睡得安稳。当时七喜经常来和我一起躺着聊天,而也是那时开始才觉得,原来这张小床也有容得下两个人的位置。

硕班自己搬出去住,房间常有客人来寄居,而懒惰把薄垫拉出来睡时,大家就会和我同睡一张放在地上的双人床上。和猫咪认识那么久,在她多年的训练之下,我习惯了她粘人,更习惯她对我展开章鱼抱。睡前、睡醒,她都喜欢贴在你身上告诉你,她是多么珍惜你这个朋友。荷叶虽然也和我很要好,但是她展现亲密的方式是把脚、膝盖或一部分的腿贴在你身上,不多,一点点就好。金金虽然和我也算熟,但有一次半夜她说我转过身时,她才发现自己无法接受一个对着自己呼吸的脸庞,所以接下来的日子她都勤劳地把薄垫拉出来和我分开睡。

和泰迪住在一起的三个月里,我们都会睡前拥抱,然后分开背对背睡觉。因为是冬天,我总会缩成一颗球面向墙壁,但是早上他将要起身上班前,我都会转过身去环抱背向我的泰迪,鼻子贴在他的后颈或颈肩之间,给他分享这颗球半夜积攒到的暖气。跨年夜,我们到朋友家吃饭,喝了一点酒,玩到深夜时就躺在堆满杂物的房间里,同睡在一张放在铁架子上的单人床上。我记得醒来时,泰迪一只手抱着平躺的我,自己像卧佛般侧睡。嗯,说到泰迪,我想其实是他很好,是我很糟。

虽然如此,我还是鲜少和别人同睡一张有床架的床上,而大部分时间我都无法安稳入睡。我想不起那次是不是和芋泥第一次一起睡,但我记得自己翻身的动作很大,声音很吵,总觉得如果不小心太靠近对方会打扰到对方睡觉,所以都会一直在高度警觉的状态里,无法深度入眠。和猫咪荷叶出去玩时,也会对我们三人躺在床上贴着的距离太靠近而感到不舒服,最后选择跑到外面的沙发上睡。和守宫一起睡气垫床时,也睡得我忧心忡忡,此后宁可睡硬邦邦的地板,也不睡这个吵死人的软床垫。

所以总结下来,自己和其他人共睡一张床要睡好时,需注意下列几个重点:
一、被单,如果可以,大家各自盖各自的最好。
二、如果床或床架翻身会发出声音,再睡上第二个人就会让我无法安心入眠。
三、身边的这人,首先我得先不抗拒拥抱对方,才能有好好同睡一张床的可能。但除非我们的日常有零距离类的相处,不然睡觉时我也不太可能贴着对方睡。
四,如果能面向墙壁,我想要面向墙壁,但床尾得要有让我有下床的位置,我不想要翻过任何人去上厕所。

今日为何忽然写床?床是一个人充电、休息、深聊、反省的地方,床对我而言也是关系的试验场。一般人都把床想得很色情,而我也没有要撇清床与亲密肢体接触之间的关系。但那些除外,躺在一起时如果不是介意、迟疑、困惑和警觉,我想这些都说明了一些什么。但实际上那又是什么,还是有待未来替我揭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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