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處除三害——悍匪的良心發現

如空野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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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萬物與人,人無一物與天

桂林仔炸死洪爺,又在洪爺的千人葬禮會場公然殺死鐵頭哥,他就是這麼一個悍匪。

四年後,給黑道提供醫療服務的張姐告訴他是末期肺癌。他在關公面前求籤,跑去警察局自首,發現警察根本不理他。他從牆上撕下通輯令,想幹票大的。

首先是把香港仔殺了,解救了被香港仔長期霸佔的繼女小美。後來,又跑去澎湖的靈修中心,把冒充「尊者」的大殺人犯林祿和殺掉。

快意恩仇之後,他聯繫了陳灰,主動入獄。張貴卿醫生告訴他,片子是她自己的,這一來,她積了陰德,陳桂林死後留名,世上少了三個大壞蛋。原來,陳桂林在關公面前許願,是效仿周處除三惡,關公給了九次聖杯。

在影片中,粉紅色的手錶是陳桂林奶奶的遺物,代表著他內心的良知。小美被香港仔長期霸佔,但她內心純潔,一直以白衣白裙出現,背上的紋身,是蒙古文,是「心靈」的意思。

在澎湖的「新心靈舍」,林祿和埋了一個空棺,裡面放著他母親和自己的照片,意味著他內心的不安。在新宗教儀式中,「尊者」、「同修」對入信者進行鞭打,道:「我是罪人。我危害人間。我辜負蒼生。」林祿和化身「尊者」,似乎也是一種新生,所謂「新造的人」。在他的小冊子中,寫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百年身。捨棄貪、嗔、痴,來生再做新的人。他叫信徒把自己的財物放入木盒之後,在火爐中燒掉。但陳桂林搶來的一百萬這樣的「身外之物」不過掉進了地下的倉庫,成為「尊者」的財產而已。這是「貪」。

小胖吐出墨汁一樣的水,小胖媽媽入教,禮堂中的鞭打儀式又開始了。她要懺悔:「我是罪人。我危害人間。我辜負蒼生。」「尊者」和「同修」鞭打著她。陳桂林知道真相,出現在大家面前,叫女人把兒子接走。狂信徒和陳桂林扭打在一起。「尊者」威脅女人,其他人齊喊:殺、殺、殺......女人拿刀自刎,濺了尊者一身。一個女信徒拿刀捅向陳桂林。尊者命令把他們「一起送進地獄」,棺材被釘上釘子。所有人都在無情地看著。這是以新宗教的邏輯為名的邪惡,是「嗔」。難道天災、地震讓很多人死,殺人者就可以心安理得?替天行道是江湖的義氣,但隨便能夠打發別人進地獄的思想,一樣可怕。張獻忠的七殺碑寫的「天生萬物與人,人無一物與天」不就是這樣?「你看他白色的翅膀,耀眼而無暇。」可是「尊者」的光環背後,是五十多起槍擊案的黑暗歷史;素色的道服之下,是巨大的鴿子紋身。

大家吃著青菜、豆腐、白粥這類清淡的食物,但是聽了「尊者」的開示後,「心裡有髒東西」的人會吐出像墨汁一樣的水。但這不過是「尊者」暗中下毒,叫人死也死不成,好也好不了。當事者毫不知情。就連欺騙信徒的光片都是一樣的,這是「新心靈舍」的惡,也是信徒們的「痴」。信徒們「尊者」把桂林仔活活扔進棺材,就地掩埋之時,在桂林仔爬出棺材,當眾揭露「尊者」身分時,竟然還齊聲唱起了讚歌。「緊緊跟隨不去多想。」這也是「痴」。當然,一些信徒的「見證」是「尊者」精心捏造的謊言。一個所謂子宮癌患者自稱不治而癒,還說:「他的開悟,勝過無數次手術。……希望尊者再度為我開悟,賜給我一個孩子。」這個人是「尊者」的情婦。

當然,陳桂林在殺死「尊者」之後,「尊者」的情婦若無其事地奏起音樂,帶領大家唱起讚歌。這讓陳桂林憤怒,本著「斬草除根」的想法,對執迷不悟的信徒展開大屠殺。最後,女人倒下,血濺在「尊者」的「御影」上,這個島上的新宗教才正式死亡。陳桂林的做法有點像密宗的大護法,當然,他崇拜的關帝也是一名威力十足的武將。

片名為「周處除三害」,但在影片中未過多解釋自心罪惡的內省,而是渲染一種近乎超人的暴力,陳桂林棺中復活、不藥而癒則近乎一種神話,似乎是張醫生善意的謊言,關公的加持,讓他真的良心發現,想去自首,或站在小美、小胖媽媽們無法抵抗的絕對罪惡面前,「替天行道」,死後留名。

英文片名中出現的三種動物,是三惡的象徵。「豬」代表痴,也是陳桂林的象徵,因為小美探監後送給他一件印著粉紅豬頭的黑色恤衫;「蛇」代表嗔,也是香港仔雙臂的紋身,他縛住了小美;「鴿」代表貪,是「尊者」即「牛頭」林祿和的象徵,有著「白色的翅膀」,背後是「緊緊跟隨不去多想」的狂信徒,可惜都不是「新造的人」。

但即使是大惡人,他們心中也隱藏著罪惡的意識。譬如,陳桂林這個悍匪,在聽到張醫生說能回來陪奶奶嗎時,流下了眼淚。在被「尊者」騙去入教時,他說「我是罪人,我願拋開一切」,流了淚,這都是真心的。當時,他以為十惡不赦的林祿和已死,自己心事已了,臨命終時,自己有了對「罪人」的自我定義。而在行刑前,他留下的遺言是:「我對不起大家,對不起社會。對不起。」沒有遺憾,只剩以死謝罪,陳桂林吃最後一餐、抽菸,都是淡定自若。

香港仔和小弟們回來吃夜宵,拍了小美屁股,小美不悅。香港仔怪小弟不該笑,拿啤酒瓶砸他腦袋。「心裡想這些髒東西,連說都不敢說。」他其實也是壓抑著自己的良知,並將自己這種扭曲的心理投射道小弟身上。

林祿和將過去埋葬,送媽媽「新心靈舍」的書,還有「拋開身外之物」、鞭打儀式、讚歌,雖說是騙人耳目的邪教頭目的不齒行徑,但也代表著他有著重生的想法,至少他扮演的是和過去「極惡之人」形象完全不同的「尊者」形象——這隻「鴿子」有著「白色的翅膀」。他的「開示」似乎也有些道理,如講「一無所有」:「生命的意義,是它根本沒意義。」也許是他的「開悟」,也許是剽竊。當陳桂林吐出墨汁,他讓他「拋開一切」。這裡的「一無所有」是對別人講的。但當陳桂林當眾揭發「尊者」的身分,甚至開槍射擊自己,「尊者」都表現得似乎很鎮定,毫無反抗的意思。這似乎是通過自己的「受難」來顯示自己的「開悟」,但也可能是他真的選擇了「重生」,從悍匪脫胎成為「尊者」。但畢竟是影片,不可能設計這麼周全,這裡不再細話。

影片中,張醫生是一個面對過去,面對將來的死亡,感覺不安的人物。她一直為道上的兄弟做手術,而他們去殺更多的人,在自己無藥可醫之時,她想到了策動陳桂林「死後留名」,也是為自己死後積點陰德。她內心還是很善良的,陳桂林不便露面,他奶奶病危,她交代不要插管,減少病人的痛苦。

影片中,自始至終都是白衫白裙的小美是可憐的角色,母親被收監,繼父長期對自己性侵。但她內心是純潔的,她背後的紋身,是蒙古文「心靈」的意思。是陳桂林在關帝面前的發心,他的俠義,把她從黑道的脅迫和苦難中解救出來。後來,刑警陳灰安排小美探監時給陳桂林剃鬍子,陳桂林熱淚盈眶,還給了奶奶遺物——粉紅的手錶。

小胖也是一個善良的人,他回答死後會去哪裡的問題,說「去天堂」。只是他很快成了「尊者」的餌料,母親誤入歧途,成為可憐的犧牲品。至於其他信徒,為什麼在陳桂林大開殺戮之時並不離開,相反泰然自若地唱著讚歌?可能是毒素已經深入骨髓,他們無法選擇跳出自己的信仰;至少,他們的財物被褫奪,以後怎麼面對這個社會,都是一個問題。

CC BY-NC-ND 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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