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球邮报丨特朗普与希特勒

特朗普与希特勒

伊恩·布鲁玛（Ian Buruma）

唐纳德·特朗普是美国历史上第一位竞选公职，同时面临刑事指控的前总统。虽然享有这一可疑荣誉，但特朗普并非美国历史上第一位遭到起诉、定罪甚至监禁的政治候选人。

一九二零年，尤金·德布斯(Eugene Debs)在亚特兰大联邦监狱（Atlanta Federal Penitentiary）竞选总统，他因发表反对美国介入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演讲，违反了一九一八年的《煽动叛乱法》（Sedition Act），正在那里服一个十年徒刑。作为社会党（Socialist Party）候选人，他没有赢得总统选举，但收获近百万张选票，这是美国总统选举中社会主义者获得过的最多选票。

一些被定罪的候选人甚至成功赢得了选举。一九九四年，小马里昂·巴里(Marion S. Barry，Jr.)赢得了华盛顿市长的第四个任期，尽管四年前他曾因持有毒品而服刑六个月。

在民主国家，候选人先前曾遭起诉或监禁，但仍获得了政府要职，这固然少见，但并非闻所未闻，有时伴随着民主化进程。一九九四年，纳尔逊·曼德拉在被南非种族隔离政权监禁二十七年后，赢得了南非第一次自由选举。更近的例子是，巴西总统卢拉在二零二二年赢得选举，此前他因腐败指控被判处十二年有期徒刑，但不到两年，他的有罪判决就被推翻了。

其他人则因牢狱生活而在政治上获益，阿道夫·希特勒是最臭名昭著的例子。一九二三年在慕尼黑的政变失败之前，希特勒是个相对寂寂无名的啤酒馆闹事者，有犯罪记录。他因在一家啤酒馆发动政变而被判入狱五年，但在极富同情心的法官允许他陈述自己的政治观点后，没过多久，他的事情就成了全国性新闻事件。

希特勒最终只在兰兹堡（Landsberg）监狱服刑九个月，在此期间，他写下反犹太人宣言《我的奋斗》。到获释时，他已经大名鼎鼎了。不到十年后，这位前煽动者成了德国的元首。

已故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的祖父岸信介是另一个例子。岸信介被委以主管“满洲国”（日本在满洲的傀儡国家）经济的重任时，还只在而立之年。在满洲，他统治着一个建立在中国人奴隶劳动基础上的工业帝国。太平洋战争期间，岸信介担任军需省次官。但哪怕在一九四五年因战争罪被捕，并遭囚禁三年半，他也从未受到正式审判和定罪。

在遭关押期间，岸信介与包括一个臭名昭著的匪徒和一个著名日本法西斯分子在内的其他囚犯一道，策划了自己的政治回归。美国人判断，反对中国和苏联的共产主义比起诉日本战犯更重要，于是认定岸信介正是他们需要的那种人。获释后不久，岸信介就竞选了最高公职。1957年至1960年间，岸信介担任日本首相，其间巩固了日本作为美国坚定反共盟友的地位，以此回报美国的信任。

特朗普先生既非独裁者，也非战犯。他心怀恶意，善于自我推销，试图利用自己的法律麻烦谋取政治和经济利益。他自称局外人，但把对他的起诉变成了政治资产，将自己刻画成了受根深蒂固的腐败精英迫害的烈士。

至少，到目前为止，他的策略看上去奏效了。每一份新的起诉书都推升了特朗普先生在共和党选民中的声望，并刺激了更多人为他的总统竞选提供捐助。当特朗普先生步入法庭，他无疑将享受在被告席上竞选总统的机会，尤其是在佐治亚州富尔顿县，他因干涉选举而在那里受到的审判将进行电视和流媒体直播。

所有这些都不意味着特朗普先生会取得成功。他矛头指向反对者的暴力言论和威胁令人担忧，这尤其是因为他的许多支持者都持有武器。但假如没有武装力量和华尔街支持，很难看出他如何能够强行掌权。在一个老朽陈旧、偏爱农村而非城市的选举体系中，他当然有可能赢得足够多的选票，成为总统，哪怕是在监狱里竞选的。

特朗普若取胜，局面绝不会像一九三三年希特勒的政变那样，但已经够糟糕了，而且笃定比一九五零年代末岸信介领导下的日本糟糕得多。指望通过起诉阻止特朗普先生赢得总统选举，与德国的保守派认为他们可以驯服希特勒，一样误入歧途了。

历史已经证明，有时犯罪是有好处的。

（作者一九五一年生于荷兰，是历史学者、作家，目前任教于美国巴德学院。近著为The Collaborators: Three Stories of Deception and Survival in World War II。本文原题“Could Donald Trump join the rogues’ gallery of history’s criminal politicians?”，由加拿大《环球邮报》网站发布于2023年9月11日。超链接是原文所有。听桥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