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權文本之下的暗流論《約翰福音》中的基督與女性(1)

小能七九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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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童女懷孕懷孕的馬利亞身上,在父權社會中遭遇強暴,在貧窮中不得不出賣身體的拉丁美洲婦女,找到了那憐恤女性苦楚的基督,透過馬利亞的代禱,她們相信,一切被父權社會指摘的苦楚與罪惡,都會得到上主的寬恕。」這是一篇不是很學術、很宗教、很女權的,豆瓣微信被刪文章的備份

首先我們得老實承認一點,聖經寫作的處境是極其父權主義的,因而當代釋經如果全盤接納文本字面的意義,顯然會落後於時代顯得僵化保守,乃至反文明。不少教會將此視作持守真道,拒絕跟隨世俗的堅持,但問題是,所謂的「真道」是什麼?所謂世風日下的「世俗」是什麼?假如跳出信仰的框架,客觀地看待兩者,恐怕會發現真正反人類的是前者吧。

因此,取其精華棄其糟粕,撇去文化語境的影響,還原真實的耶穌形象,以及神道的真正含義。當然如果帶著這樣一種意識閱讀四福音書的時候,去解讀作者在記錄耶穌言行時的取捨與詮釋,我們便會留意到,不同的作者在不同的背景和讀者面前傳遞出不同的耶穌形象,這些形象中的耶穌包含著任何時代性都無法掩蓋的先鋒與顛覆性,而我們不得不承認,聖經作者採取了如此的敘事進路,甚至是刻意的鋪排,也說明早期教會的使徒並沒有我們想象中保守,在主流之外仍有一股另類的暗流在湧動著。

而這在自稱耶穌最愛的門徒約翰所寫的福音書中尤其明顯。

約翰福音中記載的七個耶穌的神跡是這卷福音的主線,而作者的鋪排也別具匠心,是為了將耶穌的受難推向高潮的一種戲劇性手法,本身就很值得細細解讀(這個可以另開一題)。而在這些神跡中少不了女性的參與。比如耶穌所行的第一個神跡:變水為酒,這是福音書中唯一一處號稱是第一個神跡的地方,開創性不言而喻。這個神跡就是因應耶穌母親的要求而行。馬利亞在這則神跡中的獨特地位也體現在耶穌及其門徒受到赴宴邀請,也是沾了馬利亞的光。因為馬利亞被邀請來婚禮上幫忙。在耶穌時代,能被邀請在婚宴上幫忙的,一般都是公認能幹並且德高望重的年長婦女,這被視為對新人的一種祝福。但如果想到馬利亞童女懷孕的歷史,這無疑也令人震驚。一個未婚先孕的少女在社群中本應被石頭打死,即便未遭此酷刑,她的醜聞必然也會在親緣及村落的族群中傳播開來。然而,此時社群能夠不計前嫌,甚至將其視為女性榜樣,更讓她帶著自己的「私生子」赴宴,實在是一種徹底反動的寬容。

而另一方面,作者筆下的馬利亞始終是感到這種羞恥的存在,像是一種無法卸下的重擔或抹去的污點。這在她向耶穌提出新郎的酒用盡之後,耶穌的回答中就能看出端倪。耶穌說,我的時候還沒有到,但並沒有直接拒絕,相反他最後仍施行了神跡。那麼這句回答的用意是什麼?首先「我的時候」或「時候到了」這個概念在新約福音書中有所特指,即耶穌揭示其為上帝兒子這一身份的時候。當然,作為後世讀者我們都知道,耶穌揭示其為上帝兒子的時候正是他上十架的榮耀時刻。因此,當耶穌回答馬利亞我的時候還沒有到,其實是告訴馬利亞「現在並不是我揭示自己是神的兒子」的時機,這個計劃是在他與天父手中,卻與人的期待無關。他如此回應很合理,正是因為他洞察了馬利亞的內心動機,她希望透過耶穌施行神跡來證明他是神的兒子,並借此為自己洗刷污點並正名,擺脫她三十年以來被人詬病與議論的折磨。

短短一個以水變酒如此簡單的故事,卻包含如此多信息,作者不僅體現了耶穌母親的重要性以及與耶穌事工的緊密聯繫,更體現了作為耶穌之母的苦情與難言的掙扎。後世將她歌頌為高潔的聖母,然而透過早期教會的經文,其實不難發現真實的馬利亞的形象,以及她在時代中的掙扎和內心世界,其實更讓人唏噓。而如果忽略這些細節,只是凸顯一個被神聖光環圍繞的馬利亞,不僅是對馬利亞這個人物的曲解,更是對聖經中豐富的對婦女賦權信息的忽略。

正是透過約翰福音作者在變水為酒的神跡中的細心安排,讓我們感到,拉丁美洲的不雅神學以及聖母崇拜,其實是基建於經文本身的合理的處境化釋經。在童女懷孕懷孕的馬利亞身上,在父權社會中遭遇強暴,在貧窮中不得不出賣身體的拉丁美洲婦女,找到了那憐恤女性苦楚的基督,透過馬利亞的代禱,她們相信,一切被父權社會指摘的苦楚與罪惡,都會得到上主的寬恕。畢竟,那一位上主,也正正是有著與她們一樣的,被社會唾棄的母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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