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仁戲學.三聖Juno披頭征日伐法
收到披頭放棄三年零四個月學業,退學回港的消息,三個大字︰O撚曬嘴。
剩返唔到七個月畢業,話走就走。佢棄學理由令我唸起一套電影︰風林火山。
一篇短短的人物故事,我跟他不熟,只是此人奇葩程度實屬世間罕見,出文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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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踩入披頭約50呎不到,位於歸仁的套房。下午三四點的陽光,橘黃色窗簾,翹角的膠地板。
一張單人床,三張和式床墊,兩個枕頭,一張棉被,一張薄被;四根伸縮棍撐住牆壁,各架上兩塊木板搭成儲物架;兩個X字型曬字架摺疊收到陽台附近,牆角是IKEA不幟布衣櫥;腳邊七塊拖板(延長線)已拔插蘇,電線像麻花一樣捲着。
洗手間存放的洗頭水、沐浴液遍地,全新,不想盤點,直接打包,入了三小箱。USB hugs 五個,雜牌的。Logitech Zone 耳機一個,全黑。迴旋扇一把,小茶几一個,滅蚊燈一盞。此前我們已搬了二十個郵局三號白鴿箱,90cm那種到郵局寄出。樓下尚有一台淑女腳踏車。
「我東西沒有很多啦,才廿幾箱,都小箱子。剩下就這些,你們有用隨便拿去。」披頭邊說,邊打開房門一一介紹︰「像這些衣架和桿子很有用,這樣、這樣,交叉疊起就成一個櫃子。USB Hug公司一個,學校一個,筆電一個,還兩個備用。」
我木無表情地聽完,跟好爺兩個人一副整理遺物的表情,趕緊打包好。先把腳踏車搬上租借的SUV,再一箱一箱往後車箱塞。塞了大半,空間不足,便又把腳踏車搬下來。總算妥當塞好塞滿。跳上副駕,準與開車去好爺屏東的宿舍,披頭還在原地。
「你……不一起來?」
「我過咗去點樣返嚟呀?」披頭邏輯總是很好、披頭有着自己的道理、披頭有着自己的哲學。披頭的哲學,如果獲世人贊賞喜愛,就會是John Leoone,不被喜愛,就會是Juno。
2)
「我這位朋友要去台南讀書,知道你在那邊生活過,約個飯局交流一下。」2020年上半,好爺約我在Yoho的越式餐廳下午茶,主要是拿BNO的文件交換簽一簽。
披頭也在現場,感覺是順道約一約。他慣常穿一件鬆跨到鎖骨盡露的灰色T-Shirt,毛邊工人低腰褲,索繩斜揹袋。與全身意大利汽機車品牌,推着寵物褓母車,手戴鍍銀潛水錶的好爺形成強烈對比。仿似一位低調的隱世富豪拎着司機出門。
「做乜咁睇唔開要去台南讀書?」我調侃說。
「我查過,那邊有一家大學藝術系很出名,都是名師。而且中國藝術始終是台灣最正宗。」南藝大?「不,另一家,私校來的。」
私校?四年學費連住宿費……唔……你住哪邊?哦,三聖。哦,你之前賣古典音樂CD和高級西裝。哦,你五年沒全職工作呀……哦……那麼台南應該很適合你︰「生活步調很慢,物價低,挺適合藝術創作。」
「係呀,我以前讀過設計,也讀過哲學。今次想進修中國藝術。」披頭打開手機,放大Google 地圖︰「我看地圖離奇美博物館、故宮南院很近,可以經常去看畫。」
那要有交通工具吧,南部交通不方便。我滿胞子疑問,天大地大居然會選台灣,還要去南部,披頭對南部理解不算太多吧。他住三聖,五年沒工作,經濟狀況未知,可能需要獎助學金,先裝個PPT、Dcard 尋找打工機會。
「哼!申請助學金又買機車,轉個頭俾人拍片擺上網。」披頭說。
「唔會既,台灣人無咁得閒。」當時我以為自己誠心給出建議,擔心他隻身去到異地,生活和學業出現困難,沒有支援。頭到來是我一廂情願、多管閒事、杞人憂三聖人的天。他壓根兒是一個不需要考慮收入和畢業前景的人類。他要的是物價低而自由的人生。
3)
我和披頭沒有直接聯繫方法,全由好爺居中通信。好爺偶然會講起披頭的台灣行程,因為披頭不會普通話,沒有Line,沒有台灣戶口,出發前幾乎都靠好爺聯繫。
出發之時恰恰是疫情高峰,疫苗尚未研發。檢疫、搭機、旅館等等都是難題。披頭無法直接住進宿舍,需要經過重重關卡,飛抵小港機場。由防疫包車直接載到合適防疫旅館隔離21日。
他藉由好爺委託大學僑輔室預約防疫旅館︰「價錢不是問題,找一家包三餐,含飲料的旅館。他說要隔離21日,住得好啲。」
看到那一筆花費,我感嘆,披頭決心和毅力真強呀!都足夠來回澳洲一趟了。
「好平喎呢到食嘢,Foodpanda好方便,根本唔洗出門口。」往後接近一個月,均收到好爺轉發的披頭IG截圖,Foodpanda帳單一日三餐。不知是披頭主動聯繫,抑或好爺主動監察。總之我不小心、無意間、唔係咁想,成為了他們之間的第三者。
離開防疫旅館,披頭沒去學校已繳費的宿舍,直接搬進他租進歸仁套房。不知他從哪邊找來的門路,居然輕易隔空租房。大學第一年,出入搭高鐵,環島住香格里拉。疫情嚴峻,他卻把台灣走透透。大學第二年去日本參學,往法國讀暑期班。跟披頭再次取得聯繫,是他要買數位相機,需要資訊意見。
「我想要一台全片幅的單眼,配兩支鏡頭,可以拍到藝術品細部。」好爺轉傳披頭訊息。
我給披頭幾項建議,由好爺轉發。隔了兩三個月,好爺傳來一張披頭在故宮南院,隔着幾十人,拍下一張宋代山水畫的照片。
披頭大讚相機好用,靈敏度十足。披頭買下一台操作反應靈敏,售價和畫質偏弱的照相機,加一支中距離變焦鏡。而那張照片最精細的地方,是擋在畫面邊角,披頭的左手食指。
「好神奇,佢直接買咗CP值最低,我最唔推薦個部機。」
4)
「你吃甚麼?我想吃米粉,但我不要那個汁。我想吃肉絲,但不想要炒麵,它炒麵只能做肉絲嗎?炒麵沒有那個汁。滷味有大腸?我不想吃大腸呢。」披頭望着餐牌十分鐘,仍然決定不了。
「哦,你唔食,俾我咪得囉。」好爺招牌露齒笑。
「要點講呀?你幫我講。不要那個汁,不要汁。」披頭點餐時指手劃腳,順便加點一碗旗魚丸湯。卻忘了提醒店家走蔥。上桌後,好爺提起子筷子,逐一剔掉綠色的浮遊蔥粒。
我不應該來的,我不想做第三者。
𦧲口水講過,今趟行程我只是司機兼導遊。
在台灣與披頭碰過兩次面。一次與好爺相約墾丁兩日一夜,本來三人旅行,三人一室。到恆春,才知披頭自行訂了另一家旅館,不與我們同住。出出入入需繞一段路,載他。而他住的旅館門前是單程小路,機車可以,汽車能進不能迴轉。駛到旅館門口後,倒車後退。
「逆線行駛喎,係香港比人diu咗啦,你知唔知呀,你知唔知呀?問你知唔知呀!」沒有車牌的披頭說。
第二次在台中。他們兩日一夜,住不同旅館,主要活動是窩在旅館裡。我們吃了一頓午飯,他們就回旅館了。
5)
「我上次去法國,只要你自己煮,住遠一點。消費跟台灣差不多,怎麼都比香港便宜。」臨上機前兩晚,披頭租了高雄某家旅館,順道約晚飯。我們從三多商圈大遠百,沿着三多路,往割包皮診所的方向前行。來來回回走了半小時,看過了連鎖雞飯小菜、豬扒便當、不甚乾淨的清真小館,他才說想吃「混沌麵」,便隨便進了一家還沒打烊的小店。
「叫個小菜一齊share?」
「唔洗啦,我食唔到太多,想食混沌麵啫。」隨即點了餛飩麵一碗,皮蛋豆腐一碟,加貢丸湯。
下單後,他突地從背包裡掏出三塊錢的家樂福塑袋遞給我︰「幫我交給好爺。裡面有單車鎖匙,一塊拖板,一塊地墊。你要唔要背囊?我驚你無袋,呢個背囊比埋你。」
我苦笑搖頭,不必了,膠袋OK,你留返。原來他背囊之內還有一個背囊。
「我中午搭的士過來,拖着兩個28吋行李箱,兩個背囊。到旅館check-in才發現去錯了,它有兩間分館,一間有電梯,一間沒有。如果我知道沒有電梯,根本就不會訂。」披頭分享說︰「幸好的士司機是相熟的,他回來載我到正確的旅館。」
「相熟的士司機咁西利?」
「平時我去高鐵站都找他。」
6)
大學四年級第一學期剩下不到一個月,披頭辦理退學手續。
好爺告訴我這個消息時,我真係O撚曬嘴。距離畢業只有七個月,大四本身沒甚麼課,正常狀況四月份課堂大抵結束了,不太需要去學校。
「我不想付最後一個學期的學雜費,還有半年房租和生活費,條數都唔細。」十月上旬某日,我向披頭借手推車搬家。他仗義從台南坐高鐵到高雄,借我推車。四輪推車網上售價約4000台幣,1000港紙,輪子直輪10厘米,可摺疊,還附着防塵布套。
他千里迢迢,我當然識做,請他在高鐵站的中式麵館吃早餐。先問他何時要還車,再旁敲聖誕回港過節後何時返台。總算在披頭口中證實了這消息,講出他不願付最後一個學期的錢。
呃……可是已經付了三年半,不是嗎?
「根本唔需要佢張沙紙。」披頭連珠炮發︰「個阿sir教國畫,只懂得叫我們按照前人的畫來畫,沒有創意。之前以為台灣中國文化濃厚,這家學校很有名。不過啲教授自己上網把幾張圖拼在一起,叫我們跟住畫。可是我一看,嗯?唔啱既。他把兩張不同的圖拼在一起,給我發現,但同學沒人講,我去跟他講,他才說,哦哦哦錯了呀。之前我去台北聽演講,有一位法國回來的老師也說,他在台灣讀四年藝術,去到法國不承認,還是要重頭讀過,所以根本唔需要佢張沙紙。那倒不如直接去法國重讀好過。」
目標是法國?
「日本都OK。」披頭異常瀟灑。
那你很厲害耶,法文日文都通。學費完全不用擔心。
「唔識架。依家學根本太早,語言呢樣係要浸出嚟,就算依家學咗,去到咪一樣唔識~~~~佢收咗我再學啦~~~~」披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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